第七章 护命符(第2/4页)
杨继宗见她并没有当着袁彬叫自己秀才,这才放心——原来并非是时时都要这么称呼。
二
对云瑛和宝姑娘的事有了个初步的安排,几人心思初定,才又说起刚才起火被追截的事来。
袁彬对杨继宗和云瑛说:“那时我听说鲜鱼巷炸了炮仗市,还引起了周围火灾,就觉得有些不妙。连忙领人赶去,又听说有一男一女骑着大马被人追赶,心想定是你二人,却不知你们是怎样逃脱的?”
杨继宗道:“多亏了云姑娘马快,骑术又精,才逃离了那帮贼人。但后来几乎困在三里河边上,却是养荣堂的一位二掌柜用船把我们渡到了平安地境。”
袁彬不解道:“你说的可是那靳孝?”
“怎么你也知此人?”
“这个养荣堂也是我们锦衣卫早就盯上的地方,只知它不是寻常买卖,背后又有泼天的势力,却一直没有弄清他们的真实身份。”
杨继宗道:“这个靳孝虽然是养荣堂的二掌柜,此次行事却极为古怪,不但预先料到了我们的行踪,救了我们,在船上又说了一番云山雾罩之言,让人难解。”遂又把靳孝在船上所说大概学了一遍。
云瑛也对靳孝颇为不解道:“他平时说话都是漫天风雨的,哪有什么凭信?”
袁彬却说:“姑娘切不可小觑了他。他既如此说,正显得这个养荣堂和吕大相的案子关联重大,太不寻常。”
杨继宗才想起刚才靳孝给的那个令符,“临别时他还送我一纸令符,说是遇到他们的人可以此保证平安。”说着他从怀中掏出那张令符,与袁彬和云瑛一起在灯下细看。
那符大约六七寸长,三寸来宽,本身是宣纸,又用麻纸青绫裱过,因此显得甚是精致坚实。令符上头是一个墨笔画押,鬼画符般认不出是什么字迹,画押下面盖了一方朱红大印,却只有一个篆字,并不难认,是个“徐”字。
袁彬看了连连点头道:“果真是他家的东西。”
杨继宗与云瑛不解道:“谁家的东西?”
袁彬略略思忖了一下,才说:“这个养荣堂虽是百年老店,国朝以来却也几经易主。现在都说它是那胡昌世家的买卖,我们却听说背后还有一位真正的大股东。”
“还有背后股东?”
“而且这位大股东并非寻常商贾,他乃是当朝极显贵的一个人物,就是定国公徐永宁!”
杨继宗惊道:“文质兄所说,莫非是中山武宁王的后代,定国公徐增寿的胤嗣?”
袁彬点头道:“正是中山王徐达的后裔。这位徐永宁也有些蹊跷,他的父亲老定国公徐显忠在正统十三年故去,依例本应由嫡子永宁袭爵,但圣命却迟迟未下。听传说,此时徐永宁并不在京师,有人说他一直在河南郑王府中。徐家与郑王府从来没有听说有过什么亲故,况且从古至今,也没听说过有国公子弟到藩王府里闲住的。但这一拖就是七年,直到去年,徐永宁才算回京袭了爵位。”
杨继宗虽然饱读诗书,对于朝廷里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细节却也是闻所未闻,只能不住点头称奇。
“这位小国公回到京师之后,一面广置田宅,大修府邸,一面与京城里的公卿显贵乃至市井逸民广为交游。据我们所知,他就在此时买下了养荣堂,明面上却让胡昌世做了东家。因此那养荣堂行事虽然常有可疑之处,我们也只能暗自监视,轻易不敢惊动它。这次出了命案与养荣堂有牵连,我正想借机探探它的深浅,却立时就被上司禁止。我怀疑,这次还是小国公在从中作梗。”
杨继宗不解道:“我大明法度,亲王、郡王尚且不能参与政事,徐永宁不过是一位世袭的国公,又无衙门实职,如何能有这般势力?”
袁彬道:“这才正是令人不解之处。他年纪轻轻,又才刚刚袭了爵位,虽然明面上是我大明朝第一功臣之后,位尊爵显,人人敬重,实则并无半点实权,按说也应该没有什么势力。但他偏偏风生水起,京城官场上人人知道他是一号人物,却又不明白这权势的来历。”
杨继宗也觉十分怪异,又问:“这位国公爷既然有如此泼天的势力,如若真是想对付一个吕大相之辈的牲口贩子,岂不是如同捻死个蝼蚁,为何还要使出如此阴险繁复的手段?”
袁彬阴沉着脸说道:“我想不论是徐国公还是胡昌世,都与吕大相并无仇恨。他们要杀吕大相,实是为了灭口!”
杨继宗不由“啊”了一声,“为什么要杀他灭口?”
云瑛也直视袁彬,对这桩奇案也十分好奇。
袁彬才说:“承芳与此案牵扯甚深,再要瞒你,只怕你心中长的草都能藏住狐兔了。那吕大相之死,实为他当初曾受人指使,要下毒杀一位贵人。”
“什么贵人?”
“就是皇上近年来的新宠,当初教坊司的乐户之女李惜儿。”
三
明代的教坊司是朝廷礼部管辖的一个九品小衙门,本职是个皇家的乐团,常有数百名乐工,专门服务于朝廷各种大型朝会、享宴、祭祀活动,偶尔也有进宫为皇帝奏乐娱乐的时候。但皇宫里还有一个由太监组成的乐队,也兼演杂剧,由内廷钟鼓司管理,那才是专门为皇帝和后妃们服务的。教坊司的乐工全都是男性,他们虽然为朝廷服务,却身处贱籍,与奴婢、倡优同属于这个国家的贱民,备受歧视。他们的妻子、女儿自然更是毫无人格地位,所以历代教坊中的女性都被当作妓女,为官方和民间服务,收入却落入官府。因此教坊司的另一个职能就是官办的妓院。自太宗永乐时起,一批在靖难之战中忠于建文帝的大臣的妻妾、女儿被罚入教坊司为妓,以后历来因犯罪被罚没的女子数量甚多,这教坊司作为妓院的功能也就不断放大。不论是教坊司的家生女子,还是被罚没进来的官员或是平民的女眷,都要迎门卖笑,与民间的妓院并没有多少区别。
袁彬解释说:“虽说教坊司中男奏乐,女为娼,自古为然,但我大明朝历来有规矩,女乐却不能入宫。但事到本朝,却有些改变。”
话说在景泰[27]四年十月,景泰帝唯一的儿子怀献太子不幸薨逝,景泰帝为此非常伤心,不知为何此后心性也大变。用朝臣的眼光来看,这位天子从此有些太过不拘小节,游戏人间了。
这以后不久,景泰帝就开始张罗要让教坊司的女乐进宫为自己表演。当时教坊司管事的左司乐晋荣、管理宫内娱乐事宜的钟鼓司管事太监陈义不敢违了圣命,又想巴结皇上以图升赏,就共同商量,选了教坊司中一帮相貌好才艺又好的女子,组队到宫中侍宴。其中也就常有被皇上宠幸的。这样有一年光景,皇上渐渐对这些女乐也有些烦了,却单单喜欢上了其中一个人,就是教坊司家生的李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