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峻雅斋(第2/3页)

他一面自问自答,一面用眼光偷偷看着杨继宗,见杨继宗脸上并无表示,才忍不住问道:“但不知许府里到底是丢了什么物件,要劳动各位官爷和公子?”

杨继宗一直看他说话时的表情颜色,此时才微微笑道:“丢的物件盗贼自然明白。你看他最近几天可还有什么不太平常的举动?”

郑掌柜想了想,初只摇头,后又忽然想起什么,说:“二十九那天晚上,吴老四突然来到小店——他就是当初传话说孙先生要来敝店的那个掮客,说有件东西要让孙先生看看。两人出去一晚,孙先生直到二更天才回来。”

“如此说来,那个吴老四是知道孙先生真实身份的了?”

“他自然知道。我想,知道孙干先生来我店里做事的人极少,京城古玩行里,大概也就是这个吴老四知晓此事。”

杨继宗看看问得差不多了,便道:“你既然去过这孙干家,可还记得他家是在哪里?”

那郑掌柜道:“怎么不记得?他家就住在鼓楼南边路西二条胡同,并不难寻找。”

方天保道:“如此离咱家倒近便。”说完去看杨继宗的眼色。

杨继宗道:“既然近便,咱们就去他家会一会这位掌眼的高手。”又对郑掌柜说道:“此事干系重大,你先莫要声张。”

方天保也厉声道:“这些天你与店中的众伙计都不要乱走,等我们查问过那姓孙的,还要来对证。”

郑掌柜连连称是,战战兢兢地把这几位大爷送出门外。

因为天气寒冷,京城的街道上甚是冷清,只是有些不怕冻的孩童在外面偶尔放两声散碎爆竹,惊起了在雪地中啄食的麻雀,才显出一丝生气。

方天保在马上道:“公子,听那郑掌柜讲,偷盗金符拓片的怕真就是那姓孙的。只不知他可想到已经发了案,不会先逃了吧?”

杨继宗道:“听起来虽是如此,其中却仍有许多不明之处。那孙干在峻雅斋里总算有个正经营生,若是为了两页拓片就畏罪潜逃,岂不是有些因小失大?再说他一个古玩行掌眼的高手,经手经眼的宝物无数,怎么会为了两页拓片就不开眼呢?”

方天保笑道:“我素来办案,越是不合情理的案件,其中越是会有极大的隐秘,看来此案真是有趣得紧啊。姓孙的是不是潜逃,到他家中便知分晓。”

孙家果然并不难找,进了鼓楼大街西二条,问了问放爆竹的小童,进胡同没过几个门洞,路北边就是孙家小院。

开门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年下穿戴甚是齐整,身材颀长,斯文白净,像个书生模样。见来的有两个公差,不由有些紧张,旋又镇定,打躬道:

“不知几位来寒舍有何贵干?”

方天保见他书生模样,态度也温和了许多,“这里可是孙干家?”

后生道:“正是,那是家叔父。”

“他可在家中?”

后生道:“却不在家里,老早回老家去了。”

方天保听得奇怪,“他是何时回的老家,你们老家又在何处?”

那后生答道:“在下一家是南京扬州府人士,家叔父早在去年七八月间就因事回了扬州,一直没有回来。”

杨继宗见此事有些蹊跷,说道:“看来事情有些混乱,我等可否进里面再细谈?”

后生见这位公子气度不凡,两个公差尚觉和气,忙道:“失礼,列位里面请坐。”

几人遂入院中。

大门里是一座朴素的福字影壁,转过身来是小小一座四合院,倒也干净整齐。

后生将几人让进北屋厅堂坐了,叫个童子上了茶,才在主位坐下与杨继宗等人答话。

杨继宗道:“因有一桩案子,可能与令叔有所牵连,故而要听你说说,令叔在京城可有营生,何时回的扬州,现在又在哪里?”

后生道:“晚生名叫孙玉山,因在监里读书,又值叔父在京城有些生意,并有此宅,才到京师与叔父同住。”

杨继宗听说他是位国子监的监生,忙又站立行礼说:“原来孙兄也是学人。学生杨继宗,乃是准备会试的举子,因有案件牵连,到贵府勘查,多有冒犯。”

方天保也跟着起立行礼。

孙玉山还了礼,又说道:“家叔的营生想来二位也已知道,他有个诨名叫作‘孙铜匠’,其实却并没有打器皿配钥匙的手艺,而是对于历代青铜器物有特殊的眼力,在京城的古玩行中颇有些名气。”

杨继宗道:“这些我们也已知道,却不知令叔为何又回扬州去了呢?”

孙玉山道:“一来是我祖母近来身体总是有恙,家父去世又早,堂前只有叔父一个人可以照顾;二来是近年京城的古玩行业十分清冷,叔父的生意竟有些入不敷出。其实家叔父不单有能看古铜器的眼力,他老人家读书也多,诗词书画俱都来得。说来惭愧,晚生也曾劝他,回到扬州也多得是达官富贾,即便做个山人打抽丰,也强似在这京师做些半黑不白的生意。”

杨继宗见这后生倒也实在,又问:“令叔父可是听了你的劝告?”

孙玉山道:“是不是听了我劝却也不知,只是自去年夏天,他老人家就把京城里的生意渐渐打理干净,七月里就回了老家。”

杨继宗又问:“他是一个人走的,还是带着家眷?”

孙玉山道:“自然是全家一起走的,连同婶母和几个堂弟妹,在张家湾包了船回去的。连晚生也一同回到扬州,过了中秋才为监里学业回的北京。”

杨继宗与方天保对了对眼神,才问:“如此说来,令叔父孙干自去年七八月以来,一直是在扬州,并未回北京?”

孙玉山回道:“晚生回京之后,虽然并未亲眼见到叔父在扬州,但一直有家人书信往来,当不至有误。”

“还有一事,不知令叔父在离京之前,可曾有过去古玩行里做掌眼先生的打算?”

“晚生虽然并不过问家叔的营生,却也对他们行中的规矩略知一二。以晚生所知,京城里几位行家大佬,虽不过是一点微末伎俩,却都自视颇高。若为生计所迫,到官府中做清客的容或有之,去到古玩行里做先生掌眼,却是决意不会的。用京城里的话,他们丢不起这个人!我家虽然清贫,也不至下作到如此地步。”

话已至此,还真是无话可问了。杨继宗等只好告辞。

出了门,方天保依然气闷不已,“这可奇了怪了,难不成这京城中倒有两个孙铜匠,可那郑掌柜的明明也说是来过这家呀?”

杨继宗也是一头雾水,两人一商量,决定中饭也不吃了,直接回峻雅斋再问情由。

郑掌柜见几个人去而复返,不由满脸狐疑,却又不敢先问,只眼巴巴地看着杨继宗,等他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