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都督府(第2/4页)
杨继宗知道这里不好说话,请求、争辩都是无益,才又说:“还有个敝仆叫杨二的,同着一位姑娘,不知是否也被请到贵衙中来了?”
门达笑道:“傍黑的时候,还真听说是‘请’来过一男一女。”
“那位姑娘就是大人提到过的瓦剌郡主,叫作云瑛。他二人与此案并无瓜葛,还请大人施恩让他们先出去。”
门达听说所抓的竟是瓦剌郡主,忙点头道:“这个自然,我立刻就叫放人。”
“还有我来时骑的那匹红马,也是云姑娘的,也请一并发还。”
门达倒也没嫌他絮烦,一并答应了:“杨举人才情、胆识过人,前程不可限量,将来或有机缘,再向阁下讨教。今晚就先在我们小衙门里委屈一下吧。”
杨继宗只好先在北镇抚司里歇了,但心中想着劝说仝寅之事,一夜不能安宁。
第二天清晨以后,并没有一点消息,杨继宗几次问房门口看守的校尉,只说是长官没有吩咐。杨继宗虽急,却无可奈何。直到快近午时了,镇抚司院内忽然一阵喧哗,门达领人推门进来,一面说:“爵爷您看,人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和他一起进来的却是定国公徐永宁。
徐永宁见杨继宗在屋里果然安然无事,才松了口气道:“我就说你杨孝廉的事麻烦,果然麻烦,怎么又让老门他们给弄到这里来了?”
“此事一言难尽,倒让爵爷费心了。”
“费什么心费心,眼看事情都他娘的要火烧着眉毛了,都快急死我了,你倒在这镇抚司里躲着清闲。老门呀,你就该把你们那三十八套刑具都让他试试,怎么倒让他住在厢房里享清福呀?”
门达连忙赔笑道:“下官哪敢?此案既已查清,又有老爵爷担保,杨举人此刻就可去了。都是误会。”
杨继宗听说案子结了,不再啰唆,谢了谢门达,就与徐永宁走出北镇抚司大门。出门才见云瑛与杨二、老麦,还有袁彬、方天保等众人都在门外等候。
云瑛眼圈微青,显是一夜没有安眠,见了杨继宗急忙上前道:“你在里边没吃苦吧?”
杨继宗张开两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又问:“昨晚是你们告知徐爵爷的?”
“我们哪里认得这位爵爷。昨晚我们出来后,就分头去把你被逮之事告诉了袁叔叔和靳孝,今日清晨就来这里等着消息,总算把你给等出来了。”
徐永宁在一旁道:“你俩有什么贴心话回头再说。杨孝廉已然没事了,可眼下还有急事要办,你们各自该干吗干吗,我可先得把他带走了。”说着他也不理众人,拉着杨继宗直接进了自己的大轿。
徐永宁乘的是一乘十六抬大轿,轿内十分宽敞,主座可坐可卧,前边还有两个侧座。杨继宗才坐在侧座上,大轿已经离地起身,平稳移动。徐永宁才道:“昨天先是见到你给靳孝的书信,大略知道了他们一伙人的意图,我们都心急火燎的,等着看你劝说仝寅可有结果。谁知都快半夜了,才听说你竟被东厂的番子拿了。这可又是徐有贞那老王八羔子的诡计?”
杨继宗只得把诗稿与“反诗”的案子大致说了一遍:“我感觉这都是那个叫逯杲的校尉自行生事,似并非徐有贞等人有意为之——他们也不会动作这么迅捷。”
“不管是谁的主意,你这次被抓可正赶在节骨眼上。昨天皇上亲自到天坛准备今日祭天,谁知在斋宫里又咯血不止,情况不妙!不得已皇上只好还宫休憩,还是让石亨代行祭礼。一早行礼毕,那石亨已经回府。那仝瞎子比这更早,天刚亮就到石亨的都督府里去了。咱们现在就到那都督府里瞅瞅,只怕是——那瞎子有什么屁早就都放完了,咱们也就是闻个臭味儿!如果石亨真被他说动,就没戏唱了。”
杨继宗知道大事有些不妙,又问:“徐有贞等人可有什么别的动静?”
徐永宁脸色阴沉道:“已有密报,昨晚曹吉祥与张軏那老贼悄悄去了南宫,怕是已经把行事方略都向太上皇说了。”
三
石亨的府邸比起杨继宗曾经到过的于谦府、许彬府,乃至李安府都要气派得多,一座广梁大门宽敞高大,距离对面的八字影壁足有二十几丈,在门前形成一个阔大的空场。
听说是定国公来了,石亨亲自出门迎接,就见他生得十分高大,如半截铁塔一般,古铜色的四方大脸,一部灰白相间的长髯已经长过了腰间的玉带,却是目光炯炯,神气十足。
见了徐永宁,石亨热情上前,拉着他的手朗声笑道:“小公爷怎么有空来到寒舍?也不早打招呼,害老夫不能远迎。”
徐永宁也是满面春风,“前几天虽然也来府上拜望过,一算也有好几天了。这些日子小爵偶染小恙,好些日子没有上朝,实在惦记着宫中、朝中大事。可要说起宫中、朝中的事,又有哪一位能比得上老将军亲近密勿,深得皇上宠信。因此冒昧前来,实在是想打听打听近日的大局消息。”
一面说着,他已与石亨携手进了院子,来到前厅,才又介绍杨继宗道:“这位兄台是山西举子杨承芳,才识过人,前途无量,是我近日新交的朋友。”杨继宗赶忙重新施礼。石亨略作客套,并未在意。
坐定了,奉上茶来,徐永宁才又故意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小爵听说,皇上昨日在天坛又咯了许多血,未能成礼就回宫了,老将军一直在皇上身边侍奉,不知龙体到底要紧不要紧呀?”
听说问皇上的病情,石亨脸色阴沉下来,也压低了声音道:“从年前皇上生病到昨日,我也曾多次蒙诏拜见万岁,不瞒小公爷,状况实在不可乐观。可以说,皇上的御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既已如此,你们诸位亲近大臣一定早有以防万一的准备了。”
石亨叹气道:“要说准备,一等一的大事无非是要早立太子。可立哪位王爷来当太子,如何立法,部阁大臣们纷说不一,尤其是皇上至今决不吐口。因此直到今日,京中还是一片纷乱。我也为此事多次向皇上陈说,皇上只说自己心中有数,不愿就立太子,奈何?”
“那要是真出了不可言之事,岂不要糟糕?我虽没念过什么书,近日却听一个书生说过,老辈子就有话,说是‘君终,无嫡子,其国可破也’[9]。咱们这个国要是破了,大家伙岂不都得完蛋!”
石亨略作沉吟,才道:“我大明近百年的根基,要破也没那么容易。当今虽无太子,好在上天佑护,咱们不是还有一个皇上在那边吗?”说话间随手向西边一指,却正是太上皇居住的崇质宫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