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2/3页)
律风被迫在食堂吃完晚饭,量过体温,经过医生批准后,才在易兴邦监督下,回到久违了一天的办公室。
办公室少了他,多了三个人,变得十分拥挤。
所有人都埋头于手上的绘制工作,鼠标、键盘敲响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看就干劲十足,忙到头秃。
“嗯?”瞿飞抬起头,“小易,他药吃了吗?烧退了吗?”
这年头,问病都不能问本人。
易兴邦点点头,“37了,不烧了,看过医生了。”
律风就像个全员守护的易碎品,终于得到了瞿飞许可,回归岗位。
他直接走到钱旭阳的身后,查看钱旭阳正在绘制的部分。
环形匝道建立在海上,连接桥梁与岛屿,细分下来的桥座、桥面,需要设计师仔细勾勒。
他们早就做好了测算工作,律风闭上眼睛都能浮现出正确的设计图模样。
与眼前的黑白线条完全一致。
他放下心来,从不吝啬赞美,“画的不错。”
没等钱旭阳领话,瞿飞哼哼一声,吓得电脑前忙碌了一下午的设计师紧紧闭嘴。
“能画得不好嘛。”瞿飞双手抱胸,俨然包工头,“我至少叫他改了六遍!”
是八遍,钱旭阳心中默默流泪。
从来不懂得甲方有多王八蛋的国院副院长之子,亲身在重压之下,体会了一把卑微乙方。
瞿飞的要求合情合理,他诚惶诚恐地改。
瞿飞的要求吹毛求疵,他内心悲愤地改。
现在律风来了,钱旭阳看这位昔日劲敌,好像看救世主。
律风身体不好,他就等着这位身在病中的设计师,来一次同事关怀。
什么“休息一下”“什么明天继续”都可以,只要赶紧下班,他就能脱离苦海。
然而,律风和瞿飞商量着环形匝道与桥梁对接问题。
还有匝道设计递交审核流程。
他们一谈就是半小时,其中复杂又严谨的测试、模拟,听得钱旭阳无比烦躁,又强压着心里的不满。
这些工作跟设计师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他们两个设计师不能把他给工程师,让工程师头秃吗!
为什么越俎代庖!
为什么不下班!
钱旭阳想下班的呼声,在灵魂中咆哮。
可惜,室内安静肃穆,只有律风低沉的烦恼,“现在联系研究所做测试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瞿飞皱着眉,“应该可以,我发过消息给他们,下周就能出结果。”
争分夺秒的事情,律风当机立断,“那好,今晚我们赶工。”
“争取配合他们的测试情况,完成环形匝道的设计。”
钱旭阳:???
他听完这话,好像突然就回到国家设计院,那个办公室彻夜灯火通明的魔鬼报到日!
修改金屿人工岛设计的团队,过着朝6晚8的加班生活。
修改跨海大桥设计的小组,直接拉满24小时,每日007随机休息。
多来了三个人的跨海大桥设计组,分工合作,速度惊人。
哪怕是钱旭阳这么爱偷懒的家伙,在律风和瞿飞的带领下,都感受到无形重压,日子过得战战兢兢。
他想偷懒,左边律风鼠标一划,又是几根漂亮的弧线。
他想摸鱼,右边瞿飞轻咳一声,跟研究所沟通的键盘敲得震天响。
钱旭阳就跟一个罪人似的,夹在中间被迫勤奋。
好在大学没白考,研究生没白读,凭借他多年画图经验,总算是跟上了律风的节奏,能够在凌晨破晓的时候,拿出完整的环形匝道B-12段的详细设计图。
图纸经过律风审核,得到一句“可以了”的瞬间,钱旭阳熬了一夜的头脑,终于克制不住发晕发胀。
他扶着桌面站起来,也顾不得瞿飞凶神恶煞了。
“那我先回去睡一觉。”钱旭阳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宿舍在哪儿,但他本能想逃离这间恐怖办公室,“明天有问题的话,我再……”
他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律风表情变得惊诧。
钱旭阳脑子转不过弯,心想律风在惊讶什么,眼前就变得漆黑一片。
整个人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想法居然是——
不对,今天就是明天了。
桥梁组赶工熬夜,做出了环形匝道设计图,并且晕了个钱旭阳的事情,立刻传遍了金屿人工岛。
二建的设计师围在一起,追问分配去桥梁组同事情况。
然而,那两人三缄其口,欲言又止,最终表示“不行,我们得休息了,以后再说”。
根本不敢随便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
因为,没什么好说的。
普普通通一加班,钱旭阳自己没撑住。
精神压力加身体压力猛然叠加,变成了因公倒地,翁总工亲自去慰问,说出去完全丢了二建的脸!
钱旭阳悠悠转醒的时候,盯着医务室天花板惨白的吊顶回不过神。
他算是好日子过多了,一下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加班。
更何况心理始终背负着金屿人工岛误差的重担,更是对他脆弱的神经雪上加霜。
一座岛屿对接口岸的建筑失误,从来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设计、施工、监理、技术,都要负起责任,检讨工作过程中的疏忽。
然而,为了解决这些疏忽,责任却从二建转移到了南海隧道项目组。
钱旭阳觉得日子过得窝囊,心里升起捉摸不透的沮丧。
仿佛自己是一个废物,闯了祸还得别人来承担。
没等他唉声叹气,追忆废物的一生,身边发出轻微的手机震动声。
他惊讶地转头,发现医务室床边的长椅上,坐着熟悉的律风。
律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更不应该守着他。
可律风确确实实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单手敲打手机,发送消息,像极了守着他醒来。
“……你怎么在这儿?”钱旭阳声音虚弱沙哑,透着淡淡欣喜。
律风闻声看过来,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不是特地来陪你,不用多想。”
话音刚落,医生正好走过来。
律风伸出手,钱旭阳昏沉的视线里,出现了细长的输液管,他才意识到律风是来输液的。
细长针尖从律风血管里抽出来,整个人在日光灯下更加苍白,透着大病初愈的单薄。
钱旭阳愣愣地看着,心里升起一个怪异的感慨:律风居然会生病。
他从见到律风那一天起,就把这个留洋归来学建筑的家伙,当成对手。
暗中的较量攀比,折断于乌雀山大桥,又重燃于乌雀山大桥结束。
也许是他画了太多乌雀山大桥的工图,使他产生了没由来的膨胀情绪。
他以为自己能够跟律风同台竞技,以为自己安稳躲在二建设计师办公室,得到比律风更好的待遇。
这样的自我安慰,最终在这一刻变为了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