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伏诛(第5/7页)
谁都不用走到这一步!
但是尘不到没有帮。
他只能自己找办法,试着洗掉那些天谴,结果差点失控把命直接搭进去,天谴也没能洗干净。
他也曾经想过就这样吧,索性认了命。
但当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总跟着他、连改天换命都陪着他布的小个子张齐因为天谴早早惨死,他就真的怕了。
他当然知道邪术亏损德行,而且是大损,但没办法……
他是被逼的,他无路可走了。
张岱看着谢问,忽然生出一股子冲动。就像明知前面是万丈断崖,也想探头去看一眼。说不上来是挑衅,还是为了说服自己:我不怕你,我已经不再畏惧你了。我活了上千年,换了无数皮囊,从无数人身上又吸纳着新的东西,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空有天资的山外弟子了。
他咽下口中泛起的血腥味,对谢问说:“你知道我曾经想过多疯狂的法子吗祖师爷?”
说完他便笑了起来,唇间还沾着血。
尘不到刚被封印的那一年,封印之地几乎无人敢靠近。
后来不知哪日流传了一种说法,说封印之地不见了,任凭用什么方法都找不到那处地方了。任何人走到那附近就会迷失方向,绕上几圈,就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就像被人藏了起来,藏在一个谁都打扰不了的地方,消失在了世间。
有人尝试过,发现确实如此。于是慢慢的,就再也没有人去找了。
就当那些故事和故事里的人,已经烟消云散,再没留下任何痕迹。
但其实,那些话是张岱最先说出去的。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在那周围打转,想尽办法试着进入那块封印之地,他找过一些帮手……也抓过人,囚困、诘问。
他的目的很明确,他想活着,想长久地活着。他这具凡人之躯承受不了那些天谴,但半仙之体一定不一样。
山上那位仙客已经死了,比他这个带着天谴的还惨烈,永世不得入轮回。
他只是去拿一副无主的躯壳而已,算不上邪术。
他曾经疯了似的执着于获得那样的躯壳,想着一步到位,从此无忧。
后来才意识到,他可能还是痴心妄想。那地方藏得太深了,锁得太死了。也许他永远都进不去。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以凡人的身体将就着,靠笼涡补养着。
靠着这种方法,他已经活了一千年。或许再来一千年、三千年乃至万年,也未必不可期。
他已经不再执着于那个半仙之躯了。
只是偶尔……在他虚弱至极、趴伏在地,吸着各地笼涡传来的烟雾时,会生出一丝丝遗憾来。
可能正因为此,他依然惦记着那块地方,盘踞在那里,不给其他任何人肖想的机会。
沧海桑田,变幻万千。
百年千年之后,人们甚至就站在那块地方上,也认不出来了。甚至包括本该在阵中不得解脱的那个人自己。
千百年来,张岱久居上位,享受着这种拿捏别人情绪的感觉。以至于这一刻,他想压下畏惧,在面前这个人身上也试一试。
他期待着对方问一句“什么疯狂的法子”,然后他或许会透露一点关于封印阵的事情,也许不会。
但他必然会享受到这个过程。
谁知谢问只是俯看着他,说:“我差不多知道了,你刚好可以省点口舌。”
张岱:“……”
他早已习惯了自己掌控大局的感觉,习惯到甚至有点得意忘形。以至于他几乎忘了,曾经这个人、乃至松云山上那几个亲徒一脉相承的做派——
能让他们费心的从来只有事,能绊住他们的根源也只会是事,牵连众多的那种事……
从来不是某一个人。
不会是别人,也不会是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张岱悚然一惊,忽然觉得不对劲!
就好像有人故意放了他一马,让他回到本家,故意让他激起深埋多年的数十道阵局,故意等他说这些话。
他头皮嗡地一麻。
就见谢问拂扫开地上的碎石草屑,风声、撕扯声与爆裂之声遽然响起,像铺天盖地的海潮,瞬间将他淹没。
张岱猛地转头望去,庭院里已然是另一番景象——
数百根长刺依然直指天际,却并没有贯穿任何一个人!就像有谁在大阵启动的刹那就已经反应过来,凭借着更为强势的威压,改换阵局,平地挪移。
所有原本该被刺穿的人,都安然无恙地站在长刺间隙里。各家元老手中傀线大张、符咒加身、莹蓝色的阵法灵线形成了一道又一道巨圈,将众人包裹在其中。
卜宁手里拿着圆石,一人镇于阵眼之处。他脚下是灵神的脉络,以他为中心,疾电一般朝四周围散开,像是带着尖勾的利爪,一把攥住了整个张家。
他所镇着的地方,崩塌的泥沙自黄泉地底而来,填平了所有沟壑,让每一个站在上面的人稳如泰山。
九天之上,闻时站在一根削顶的尖刺上,两手的傀线如一张只有骨骼的巨伞,纵横交错切割了张家上方的整片夜空。
每根傀线都栓系在那些如山的镇宅之灵上,在那之上,是他同时操控的四只战斗巨傀。
所谓的尸骸遍野都是假象,是面前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给他布下的障眼术。
都说祖师爷尘不到在用阵上也是鼻祖,哪怕是卜宁的阵,他也只需要几根枯枝、几枚圆石就能改天换地。
张岱从来没有真正领会过,直到这一刻,才感觉到冷汗如雨而下。
而他意识到的那个瞬息,天翻地覆——
深埋地底百千年的数十重阵局在各家家主元老的齐力之下,悍然拔出!阵石爆裂声接连不断,每破掉一个阵,便是天崩地裂的动静。
偏偏这些动静被隐匿在张家地界之内,就像在一个倒扣的玻璃罐中炸山炸海。比常态下的震荡大十倍有余。
而卜宁脚一踏地,更加辽阔足以笼罩四野的大阵从他脚下蔓延开去,像陡然铺开的江河。
张岱没能明白他这道阵的含义,只感觉阵光极速漫盖过来——
与此同时,金翅大鹏鸟从闻时身后高唳一声,张开巨大的双翅顺流直下,闻时跳离长刺顶端,落于大鹏鸟背时,两手一拽。
数十个捆缚在他手里的镇宅之灵,在那刹那被雪白的傀线绞杀殆尽,带着巨大的呼啸声,消散与夜空里。
张岱只看清了闻时俯冲直下时,冷如霜雪的眼睛。
而下一瞬,他连眼睛都看不到了。
因为谢问抬手,隔空击了一下他的头顶。
千刀万剐、生剖人心不过如此!
那是灵相被人强行从躯壳里拽离的感觉。像有无数人攥着锈钝且布满钢刺的刀刃,摁着他,从头到脚,自每一寸皮肤捅进来,再拉扯着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