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2/2页)

剧痛传来的一瞬间,老人暴怒的声音跟着响起:“养你还不如养条狗!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这么近,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去看看你爸爸!”

傅斯恬脊背僵直着,喉咙发干,嗫嚅着唇应不出一句话。

她不是会狡辩的人。她承认,她没有。她知道傅建泽是她父亲,他赎清自己的罪后,她依旧应该要孝顺赡养他的。可她找不到对他的感情。幼时他给过的慈爱已经很模糊了,可他毒瘾发作时又砸又骂,拳打脚踢母亲要钱时的样子,却是她长久的噩梦。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无法在完全没有光的空间里入睡。她看着严丝合缝的黑,总会觉得自己又被母亲放进了那个安全的、黑漆漆的柜子里,而后,母亲令人心碎、令人胆战心惊的哀叫会再次响起。

可这些对奶奶来说,完全是无足轻重的事情。她不在意这些,她对她来说,其实可能也就是她养的一条狗,用来守护她儿子的后半生。

做母亲的心都是如此吧。

傅斯恬忽然悲从中来。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傅斯恬不敢看清是谁打来的,匆忙按掉了。

老人牙光咬得紧紧的,仿佛在压抑自己的怒火。两厢沉默了很久以后,老人再次开口,“我老了。你爸爸的以后,要靠的是你。”

“这么多年,我供你吃供你和供你上学,为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过几年爸爸出狱,你不孝的话,”她顿了一下,目光阴冷入骨,“我就算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冷风不知道从窗户的那条缝里灌进来了,傅斯恬冷到心都颤了。申城带回来的光,险些要扛不住此间的阴霾了。

她从老人房间出来,为方便照应,就近睡在了老人隔壁、往常傅建涛他们夫妻睡的房间。

她靠在门板上,出神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看脚背上被砸到的地方。

乌青了一块。

抻了抻,能动,不碍事。她挪回床边坐下,想起来取出手机查看刚刚那一通来电。

是时懿的!

她说不清是惊喜多还是懊恼、甚至是莫名的委屈更多。她回拨了过去,很快,时懿令人心安的声音响起:“忙完了?”

一瞬间,傅斯恬鼻子发酸。她克制住,回答:“嗯,刚刚在奶奶房间。”

她好笑,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脆弱了。今天一整天都是,不仅变脆弱了,还变天真了,以至于居然对王梅芬和奶奶生出了不该有的期待。

时懿关心:“还好吗?”

傅斯恬回:“还好,不过憔悴了挺多。”

“晚上要陪床吗?”

“不用。”

“那照顾她,也注意着点自己。”

傅斯恬阴郁的双眼渐明,笑又悄悄地爬上了脸颊,“嗯。我会每天都称一称,不给你机会的。”

出发去车站前,时懿让她上了一次电子秤,记下了她的体重,非常霸道地表示,回来要是瘦了,她有惩罚。

时懿知道她在说什么,笑了一声。

傅斯恬问:“你去阿姨家了吗?”

“嗯。”

两人漫无目的地闲聊开,时懿说起她的假日安排,下周她要和朋友飞去西部,而后在当地租车,去进行为期一周的自驾游。

傅斯恬关心她旅途注意事项,时懿好心情地听着,并邀请说,下次有机会的话她们一起出去走走。

两人还在畅聊着,密闭的空间突然闯入空气,玻璃发出一声“砰”的回响。

门被大力打开了。

老人站在门口,沉着脸问:“几点了?你还在和谁打电话?”

傅斯恬的笑僵在脸上,双唇颤动,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和同学说点事。”

老人打量她几眼,皱着眉,把门关上了。

时懿低了声问:“是不方便吗?”

傅斯恬脸上火辣辣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门外没有脚步声,老人可能还没走,一直站在她的门口。

傅斯恬攥紧拳头,心口沉得像被巨石压住。她艰难开口:“我要先挂了。”

时懿听不出语气地答:“好。晚安。”

傅斯恬挂断电话,望着虚空,静默着。

很久以后,门外终于响起了很细微的动静。

老人走开了。

傅斯恬哽了哽喉咙,瘫软在床背板上,无力感和窒息感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盯着手机屏幕的对话界面,想和时懿解释些什么,却根本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也……说不出口。

最后,她只是说:“刚刚是奶奶突然进来了。最近一段时间都睡在她隔壁,隔音不太好,说话可能会不太方便。[尴尬]。”

时懿秒回,“没事,那短信和微信联系吧。”

两人又用着文字聊了许久,时懿被母亲叫去吃夜宵,两人才结束聊天。

结束后,傅斯恬舍不得关闭窗口,倒拉着回看了好几遍聊天记录,才深呼吸一口气,收了心,打起精神,打开小桌板和笔记本,开始译稿工作。

她翻译又快质量又高,这学期还拿了雅思高分,分配给她的稿件难度高了,单价却也高了不少。情人节礼物的钱她差不多备好了,可她还想趁着这个寒假多存一点钱。

她没有时间浪费在沮丧上面了。

不论如何,她此刻都拥有着和时懿在一起的无比珍贵的当下、甚至未来,她不想拖累时懿、更不想委屈时懿。

她会一直为此努力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