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鬼市人头案(第3/4页)
大杂院里免不了有大姑娘小媳妇,看庄大哥赤身站在屋前,都臊得满脸通红,赶紧把身子转过去,这时庄大哥也醒过味儿来了,哎呀一声大叫,“嗖”地一下倒蹿回屋中,兔子也没有蹦得这么快的。
庄大哥回到自己屋里,又是羞愧又是恼恨,羞愧的是三十多岁大老爷们儿,身上这点儿零碎全让同院的看走了,今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该如何相处?恼恨的是这衣服买打眼了,鬼市儿上蒙人的东西多,可没想到看得好好的,拿到手里让人家给掉包了,他越想越是不平,当时就要找那小老爷们儿算账去。
庄大哥出去之前,得跟院里的街坊邻居解释清楚了,刚才不是成心光着腚跑到屋外,只因在鬼市儿买了件衣服,谁曾想让人家给蒙了,那个卖衣服的小老爷们儿太可恨了,不找回去把钱要回来再狠狠揍他一顿,难消心头之恨。
街坊邻居们就劝庄大哥,这事怪你当初自己不带眼,鬼市儿那地方有很多地痞无赖,你去了不但要不回钱,没准还得让他们给揍了,就当吃傻子亏算了。
庄大哥不听,一门心思要去找那卖衣服的,就算不动手,至少得把那一块钱退回来,不过当时天已大亮,鬼市儿早已散了,现在去也找不着人了,只得先忍下这口气。穿上借来的衣服,仍去河边抗大个儿,中午出来洗澡吃饭,下午到茶馆听书,以前一天不听睡不着的《刘秀走国》,当天都没心思听了。晚上早早睡觉,等到四更天爬起来,到院里看人家有劈柴的斧子,拎起来揣到怀里,去鬼市儿找那个小老爷们儿算账,寻思:“对方好生将钱退回也就罢了,否则就拿这把斧子说话,庄爷这膀子力气,什么时候怕过地痞流氓?”
鬼市儿四更天就有人摆摊儿了,这时候是又冷又黑,冻得鬼都龇牙,和上次来没什么区别。庄大哥怀里揣着斧头,一路走一路找,就看那小老爷们儿抱着一件衣服,仍蹲在路旁抽烟,大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脸,看不到长什么样,但是连地方都没换,是这个人绝对错不了。
庄大哥火撞顶梁门,心说:“你小子居然还在这骗人,敢拿穷哥们儿打嚓,我绝饶不了你!”想到这大踏步走上前去质问,还没等开口,那小老爷们儿也发现上当的买主找回来了,赶紧站起身掉头开溜。庄大哥哪容他逃脱,加快脚步从后边追。俩人一前一后你追我逃,鬼市儿这地方本来也不在城里,往南走不出多远就是片没有人烟的漫洼野地。
当晚阴天,庄大哥在一片漆黑的野地里,看那小老爷们儿嘴里叼的烟锅子里烟火儿忽明忽暗,就盯准了这点亮儿。荒野里没有道路,天又黑,想追追不上,心急也没用,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说话这时候远处传来鸡鸣报晓之声,天光渐渐放亮,庄大哥就看那烟锅停住不动了,走到近前一看,顿时吓得心里好一阵哆嗦,竟是追到了一片坟地当中,也不见那小老爷们儿踪迹,只有根残香插在一个坟头上,周围坟头起起伏伏,一座连着一座,无数荒坟野冢,一眼望不到头。
【下】
庄大哥一看这片坟地,立时醒悟那小老爷们儿不是人,总听传言鬼市儿上有孤魂野鬼出没,没想到让自己给遇上了,当时吃这一惊非同小可,回去接连几天高烧不退。自古是穷帮穷富帮富,全仗着大杂院里的街坊邻居好心照顾,这条命才算保住,好了之后不敢再去鬼市儿了,要真这样也就没事了。
庄大哥吃傻子亏认倒霉,但这件事不吐不快,在码头干活儿或是到茶馆听书,遇上熟人便讲。有一次碰上了大腮帮子,那是以前的老街坊,虽然前些年搬走了,却没离开天津卫,隔三差五还能见着。
大腮帮子脑袋大脖子粗,腮帮子尤其大,得了这么个绰号,也是天津卫有名的一个混混,对道儿上的特别熟。听庄大哥说了经过,急得直拍大腿,告诉庄大哥:“哥哥你太实在了,这根本不是鬼。听说鬼市儿上专门有那么一伙人,趁天黑拿假衣服掉包蒙人。你要去找他算账,他就把你引进城郊坟地,让你以为遇上鬼了,一害怕就不敢再去找他的麻烦了,其实是躲到坟丘后头去了,这小子是吃这碗饭的,肯定离不开鬼市儿。我大腮帮子非给你出这口气不可,今天四更咱哥儿俩就奔鬼市儿,我不信他真能跑坟包子里去。”
庄大哥一听原来还有这种事,也是气炸了肺,心想:“我堂堂五尺多高的汉子,让那瘦得跟小鸡子似的毛贼给耍了,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要不把这事儿给平了,今后还怎么在天津卫混?”
俩人约定好了,转天四更在大腮帮子家碰头,一路直奔鬼市儿。去得太早了,天黑咕隆咚,路上稀稀落落还没几个人,哥儿俩也不声张,就蹲在最黑的墙根底下,等着那个小老爷们儿出现。
庄大哥来之前心里还有些嘀咕,毕竟那次眼睁睁看着小老爷们儿走到坟地就没影了,万一真有鬼怎么办?
俗传黑狗血能辟邪,庄大哥多了个心眼儿,不再拿劈柴的斧头了,头天晚上找了点狗血,拿块破布蘸了揣到怀中防身,此刻蹲在大腮帮子旁边,俩人一边看着过来过去的人,一边商量只要那小老爷们儿现身,不能打草惊蛇,得给这家伙来个出其不意,二话不说直接按到地上。大腮帮子是混混儿,平日里专以讹人敲竹杠为业,抄手拿佣平地抠饼,没理的时候还要讹人,何况眼下占着理,理所当然要逮着蛤蟆攥出尿儿来,不让这小老爷们儿掏钱了事不算完,得了钱哥儿俩一人一半。
庄大哥连说不行,他就要自己那一块钱,剩下的全给大腮帮子,要不是大腮帮子这么仗义,把这鬼市儿上的门道儿给说破了,自己现在还蒙在鼓里呢。大腮帮子也不推辞:“那就这么地了,等会儿完了事,咱哥儿俩吃早点去,想吃什么都算我的。”
旧天津卫,不管多困难的人家,哪怕晚上回去吃混合面儿,早晨这顿早点也得吃好了,就讲究这个。管油条叫果子,来两根棒槌果子,外边包上刚摊好的绿豆面煎饼,抹上面酱腐乳,再撒点儿葱花辣椒,这就是煎饼果子,据说是打山东那边传过来的,山东人习惯用煎饼卷大葱,百多年前传到天津给改良了。除了煎饼果子,还有锅巴菜。锅巴切成碎块,浇上卤汁儿和调料,配烧饼吃。天津卫回民多,回民两把刀,一把卖切糕,一把卖牛肉,做得烧饼也是一绝。这要早点那可有的是,天天换着样吃也吃不过来。庄大哥和大腮帮子起得早,这时候都已经饿了,蹲在墙根下商量着吃什么早点,就看周围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但是天太黑,还起了雾,也分不清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