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这是最为理所当然的离经叛)(第3/4页)

一环扣一环,这才是命运的有趣之处。

鬼哭凌空而起,刺破鬼冢上方汇聚的魔气,抵达云京时,已经到了深夜。

云朝颜与谢疏还是不在家中,听说仍在四处奔波,试图找到能治好女儿的药。

府邸静谧,她特意藏匿了气息,用储物袋里的钥匙打开房门。卧房里布置有诸多阵法,好在都能认出她的气息,不会轻易发起袭击。

熏香如水,将整个空间浑然包裹,天边的一轮明月洒下清辉缕缕。当她抬眼,望见少女安静的睡颜。

面对面看着另外一个自己,这种感觉很是奇妙。

这个世界里的谢镜辞已经沉睡数年,比她更瘦一些,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像朵被精心呵护、却随时可能枯萎的花。

[你确定要把神识给她?]

系统的声音有些飘忽:[这份神识本应是你的,不止记忆,还承载了很大一部分修为。如果它不回归原位,你可能要花上几十上百年的时间,才能让识海愈合。]

谢镜辞无声一笑。

她看重修为,一心想要名震天下不假,却也明白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在名震天下之前,首先得做到无愧于心。

圆团吞吐着金色光晕,被送到少女额前,轻轻一颤。

这份记忆,是谢镜辞不断追寻的终点。

而在这个世界里,它将开启另一段崭新的故事,成为一份弥足珍贵的引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觉得有点开心。]

系统看着光团渐渐消失,融进少女苍白的前额,说着加重语气:[我已经很久没觉得开心过了。]

“好啦。”

谢镜辞心满意足,终于长长出了口气:“我们走吧。”

她说着一停,后知后觉想起什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卷书册,放在床头。

这是被放在谢府门前的新一期《朝闻录》,记录有当日大大小小各种新闻,这回的头版头条,便是裴渡遭到正派围剿,坠落深渊。

谢镜辞在鬼冢地图的角落做了个记号。

[只可惜时间紧迫,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它喟叹一声,有些遗憾:[你真能保证她醒来以后,会在第一时间去鬼冢找裴渡?]

先不说此时的谢镜辞虚弱至极,单论裴渡,他已沦为人尽诛之的堕魔,要想去鬼冢救他,所要背负的压力难以想象。

更何况这个世界的谢镜辞与他接触不多,怎就知道见面以后,那个杀人如麻的魔头不会对她出手?

谢镜辞还是笑:“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醒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那时她没有关于暗恋裴渡的记忆,却在听闻他坠入魔渊的消息后,头也不回去了鬼冢。

不管在哪个世界,无论记不记得,对于谢镜辞而言,裴渡永远与其他人不同。

她一定会去找他。

[那就走吧。]

系统在她识海伸了个懒腰,无比惬意地翻滚一通:[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别忘记你的那个裴渡――他受伤那样严重,可得好好安慰一下。]

谢镜辞扬唇:“嗯。”

*

今夜的鬼冢格外萧索,夜半不见光亮,隐约可见天边几点寒星。

除了几声夜枭哀啼,四下没有别的什么音韵。连晚风也感到了倦意,有气无力地拂掠而起,在石壁上擦出沙沙轻响,宛如困倦呢喃。

在怪石嶙峋的角落里,呼吸声已在渐渐消减,微不可闻。

撕裂感深深渗进骨头,每次呼吸都会带来钻心的疼痛。

识海几乎被剧痛全盘占据,裴渡用力吸了口气,随着胸腔颤动,心口像被长剑猛然刺穿。

这种痛楚昭示着他命不久矣的事实,却也能让他觉得,自己仍然活着。

仔细想想,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他终于能接下谢小姐的剑,并与她定下婚约,有时夜深人静,会面颊滚烫地悄悄去想,谢小姐叫出“夫君”时的模样。

这些年来,他顶着无数追杀翻遍山林遍野,只为寻得能将她治好的药材,明明只差最后一味药……就能救醒她。

念及此处,自裴渡眼底涌上再明显不过的自嘲。

就算谢小姐能够醒来,也注定与他再无关联。

一个万人厌弃的邪魔、一个即将死去的废人,何等何能胆敢去奢望于她。

在他声名狼藉的境况下,就连“裴渡未婚妻”这个名头,都成了种羞于启齿的称谓。

即便如此,裴渡还是无比强烈地期盼着她能睁开双眼。

他希望谢小姐能开开心心地活着,至于陪在她身边、让她感到开心的人是不是他,并不多么重要。

混沌的意识朦朦胧胧,他忽然觉得很困。

这是身体无法继续支撑的预兆,靠坐着石壁的少年长睫半阖,感受到脊背上的一片冰凉。

死亡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可怕。

灵力缓缓流逝、一去不回,在遍布全身的剧痛里,裴渡察觉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气息。

……是想来确认他死没死透的正道修士吗?

来此地搜寻他尸体的人不在少数,好在裴渡身处偏僻角落的视觉死角,很难被轻易看到。

他冷然抬眸,眼角眉梢尽是冰凉寒霜,下一瞬,便是杀气全无,显出少许茫然的神色。

似乎是不久前离去的谢小姐回来了。

裴渡的第一个念头,是她可能在这儿落了东西,中途折返来捡。

这个想法并未持续太久,全因少年逐渐看清她的模样。

与之前出现的人并不相同。

年轻的姑娘面色如纸,是许久未见阳光后的苍白,脸颊比方才那位瘦削不少,棱角更为分明,显出伶仃病色。

他的心口轰然一跳。

就连衣着打扮……她们也是全然不同。

一个突兀的设想缓缓浮现,他暗骂自己不知好歹、自作多情,呼吸却忍不住轻轻发颤。

不远处的姑娘向他投来视线。

在四下疯长的夜色里,谢镜辞提着灯笼,看见那道颀长人影。

深渊外的狂风呼啸不止,比风声更加剧烈的,是她陡然加重的心跳。

那是裴渡。

伤痕累累,身侧缠绕着沉甸甸的魔气,几乎成了个血人。

当时从沉眠醒来,《朝闻录》被平平整整摆在她床头。谢镜辞一字一句认真看完,心里最多的情绪,是心疼与恼怒。

裴渡究竟是怎样的人,她再了解不过。以他的性子堕身入魔,必然遭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不公与折磨。

他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除了谢镜辞,没有谁愿意在出事时将他护下。

她的到来全凭一腔热血,在路上潦草想好了说辞。

什么魔头,什么正派围剿,作为昏迷了好几年的重伤患者,她对此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