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偶娘娘(第4/7页)
“镜子有这么可怕么?我好想看看我的样子。”英爱抱着人偶,“可惜母亲看不到我出嫁。”
“父亲陪着你。”金焕阳嘴角抽搐着,强忍着眼泪。
女儿哼着那首童谣:“父亲,我要荡秋千,你推我好不好?”
英爱转身蹦蹦跳跳跑向秋千,金焕阳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
坐在秋千上的少女,头发如同乌木般漆黑,身材曼妙,声音宛如黄莺。
可是,她却长了一张任谁看到都会觉得恐怖的丑脸。
六
英爱出生时,稳婆一声惊呼!金焕阳心中挂念妻子,不顾“女子生育男子不能进产房”的禁忌,冲了进去!
妻子抱着女儿泣不成声,小丫头额头长着一块拳头大小的深紫色胎记,眼睛一大一小,歪歪斜斜的挂在倒八字眉毛下面。鼻梁像被打了一拳,深深陷进面颊,咧嘴哭的时候,嘴角几乎能裂的耳根,露出四颗尖尖的犬齿。
金焕阳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丑的孩子!难道真的是“女人出嫁后仍用谚文名字为无德,必然会祸及后代”的民谚应验了?
朝鲜王朝,貌丑的女人被视为妖物,丑被当成会传染的瘟疫,至于为什么有这个说法,好像和九尾狐有关。百姓家如果生出丑陋的孩子,会在半夜悄悄扔到寺庙门口,左邻右坊心知肚明,只是谁也不愿戳破这层窗户纸。
为了维护将军的尊严,金焕阳没有扔掉女儿,放出了英爱貌美如花的谣言。妻子把女儿带到封闭的后院抚养,找了可靠老实的老妈子和丫鬟侍奉。起初仆人见到英爱的丑陋容貌,说什么也不愿意留在府中,生怕被传染。金焕阳许下重金,威胁如果不同意就杀她们全家,仆人们这才战战兢兢留了下来。
就这样,英爱一直在没有镜子,甚至连洗脸都只用湿手帕不用水和脸盆,没有一件金属的后院活着。唯一拥有的,是父母和仆人夸奖她美丽的谎言。
女儿迟早要出嫁,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谁也承受不了真相。这些年,金焕阳一直派人在民间偷偷寻找能改变相貌的秘术,却一无所获。倒是扶桑岛乘船来做生意的商人曾经说过“人形师”可以改变人的容貌,但是“人形师”远在扶桑,踪迹隐秘,到哪里寻找?
如今英爱貌美的名声传到宫中,皇帝下旨钦点英爱入宫学习“喜歌乱舞”,一旦发现英爱是个其丑无比的女子,必定会使金氏满门抄斩。
回到卧室,金焕阳跪在妻子画像前:“念慈,原谅我。”
柳念慈的画像笑得很甜,眼中却流露出浓浓的哀怨。
七
柳念慈的忌日,金焕阳在后院摆好灵位,英爱认真的摆放着祭品。
“英爱,给母亲点上蜡烛。”金焕阳往盘子里摆着瓜果。
英爱晃着火折子,轻轻吹着,慢慢亮起火星。“嘭”的一声响起,蜡烛蹿出一尺多长的绿色火苗,灵台被染成诡异的幽绿色。英爱吓得手一哆嗦,火折子落地。
金焕阳急吼道:“念慈的魂儿回来了!快磕头!”
英爱急忙跪地,重重的磕着头。金焕阳脸色变得煞白,把妻子灵位捧在怀里:“念慈,我知道这些年你在那里过得苦,我也老了,没几年就去陪你了。你看咱们的孩子,长的多可爱。回去吧,不要闹孩子了。”
说来奇怪,话音刚落,蜡烛的绿火无风自灭。金焕阳松了口气,把灵位摆放好:“英爱,给母亲倒上素酒。”
英爱哪见过这种事情,拿着酒壶的手抖个不停,酒全洒在灵台上面。
“英爱,祭祀母亲的酒必须你亲自倒满。”金焕阳柔声说道,“母亲是不会害你的。”
英爱想着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慈祥的眼神,心里一阵温暖,默念着“不怕,不怕,母亲回来我应该高兴才对。”
“吱……吱……”小树林传出奇怪的声音,像是老鼠叫,仔细听又不是,倒有些像是小孩在哭泣。
父女俩头皮发麻,惊恐地对视着。
英爱埋着头藏在父亲怀里:“父亲,我害怕。”
“没……没事。”纵然金焕阳经历过沙场生死,可也被吓得声音发颤。
树林的杂草丛“簌簌”乱动,一只苍白的手颤抖着从草丛中探出,手指哆哆嗦嗦的摸索着,紧紧抠进泥地,用力向外一挣,一颗沾满泥水草屑的人头钻了出来。
那个“女人”像是没有关节,左摇右摆挣扎着从草丛里爬出,缓缓站起,身体不协调的晃动着,长长的头发遮着脸,沙哑的哭着。
“你……你……是谁?”金焕阳紧紧搂着女儿。
“我……我是埋在这个院子里几百年的九尾狐,被萨满巫师封住了魂,谢谢你的祭祀把我唤醒。”女人伸出双手向前探着,膝盖一弯。“噗通”摔倒,仰起被头发挡住的脑袋,扭动身体爬着,“我很寂寞,有人陪我么?”
“啊!”英爱尖叫着晕了过去。
“那就你陪我吧。”女人指指英爱,爬回草丛中。
八
金府闹鬼的事情传的满城风雨,金英爱中邪昏迷不醒,据说被九尾狐的阴魂勾去魂魄,丫鬟小昭更是被当场吓死。金焕阳虽然惊吓过度,还好没什么大碍。
原州牧有点名望的医生们被请进金府给英爱看病,隔着帘子把了脉之后,都束手无策。一个好色的医生出府酒后失言:“金小姐的手柔嫩的能掐出水,可惜了这个美人儿。”
这句话传到府中,金焕阳勃然大怒,以极刑处死了医生。
女儿的病越来越严重,眼看入宫时间越来越近,金焕阳派仆人寻找有祛邪能力的萨满巫师。
过了七八天,终于从晋州请来了萨满巫医。
萨满没有进英爱闺房,带着恶鬼面具直接去后院,围着后院转了一圈,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墙角埋了黄石、绿木、红花、白芍,端着碗黑水在院中央洒了个圈,从褡裢里取出布偶、鬼牌左右手套起,披散头发跳起“驱邪舞”。金焕阳和仆人们看的目瞪口呆,突然院子里隐隐约约传出女人的哭泣声,萨满巫师咬破中指,把血珠弹进草丛,潮湿的泥地“嗤嗤”冒起一阵青烟,夹杂着女人凄厉的叫声。萨满摘下恶鬼面具,念出一段咒语,惨叫声越来越微弱,终于消失不见。萨满长呼了口气,往空中扔了一截骨头,指着一块骨头落下的草地让仆人挖开。
铁锨插入土里,“吱”的一声,像是插进活物的肉里,随即冒出浓稠的红色液体,仆人们害怕不敢再动。萨满可能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略一思索,从褡裢中摸出五枚铜锈斑斑的古币,按照梅花形状摁进土里,隐约听见地底又一声凄厉的惨叫,再不冒出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