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 和离 他何尝不是一样愚蠢,拣了芝麻丢……(第2/2页)
听了这番得意洋洋的质问,方氏纵想阐明真相,也自知对方不会听——莺莺这次才跪半个时辰就小产,必然有古怪,但,提醒了又有什么用?丈夫的心摆明了扑在那女子身上,纵使竭力挽回,今后也不过徒增烦恼而已。
此时此刻,方氏才真正理解了阮林春所说的那些话:逃避不是办法,忍让也不能解决问题,她只能选择面对。
罢了,不做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是她走错了路,幸而她尚年轻,如今退步抽身,也还来得及。
方氏忍了忍泪,哑声道:“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总之这件事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若不信,那便只有一个法子。”
程枫等的就是这句话,只要方氏去向莺莺认个错,再从她的陪嫁里拿出一笔钱来,作为迎莺莺进门的聘金,这件事就算了——孩子嘛总会再有,难得是借这个机会可以让老太太和大房松口,只要妻妾和睦,其他事还不容易?
谁知方氏并未按他划出的道走,反倒毅然决然道:“夫君,咱们和离吧。”
程枫正盘算着该从方氏丰厚的陪嫁里要几成过来,冷不防听见这句,惊得眼珠子都不转了,她说什么,和离?
凭什么和离?
程枫不禁疑心是否自己语气过重,把方氏给吓糊涂了,正想婉转劝回两句,岂知方氏却已下定决心,“既然郎意断绝,妾心亦不肯将就,不如就此分道扬镳,各自落得自在。”
说得轻巧,试问他做丈夫的权威何在?程枫也是个年轻气盛的,见方氏这般固执,也懒得费心劝她,只冷哂道:“既然恩断义绝,还谈什么和离?我立下休书便是。”
他要出妻。
这两者可是要区别的,和离是好聚好散,方氏也能带走她的全部嫁妆;可休妻则是对那些犯七出之人的制裁,能净身出户都算不错了。
方氏娘家是有名的富商,他当然不肯放过,总得刮一层肉下来。
阮林春看在眼里,活像吞了几十两猪油,枉他读了这些年诗书,行事却比衙门里的酷吏还贪婪。
阮林春当然不肯让方氏白白牺牲,扬眉挺身出来,“大嫂犯了何错?这些年,她孝敬公婆,教养儿女,尊敬祖母,善待妯娌,可有半点不周之处么?大哥竟要休妻,也真不怕贻笑大方。”
程枫烦透了这女子,说不定方氏正是学了她的榜样才有样学样来以身相胁——阮林春她娘不也是在她劝告下和离的么?可见此女天生就是个祸害,专门毁人家庭坏人姻缘。
程枫对着她自然没脸色,理直气壮道:“这贱妇谋害子嗣,想让程家香火断绝,罪名难道还不够重?”
阮林春冷哂道:“既如此,可有人证,可有物证?总不见得凭莺莺姑娘一句话大哥就要将大嫂扫地出门吧?衙门里定罪还得三堂会审呢,你倒好,二话不说就拍板定案了,幸而大哥不曾做官,否则,天下哪还有清平可言?”
程枫枉读了半辈子诗书,却是纸上谈兵,论吵架远非阮林春对手,只能气得吹胡子瞪眼。
阮林春这厢便吩咐小燕,“去把你们的嫁妆箱子抬出来,一个都不许少,”瞥了眼程枫,又道,“记得打开仔细瞧瞧,保不齐被人事先偷些去呢。”
程枫听在耳里,愈发火冒三丈,他可不是那种卑劣无耻的人,会贪图老婆嫁妆钱——何况方氏的箱子个个上锁,钥匙又都在她自己手里,别人想偷也得有机会呀。
等等,这阮林春怎么自作主张就默然和离了?他还没答应呢。
程枫正要说话,阮林春莞尔道:“听大哥的意思,似乎还嫌我处置不够公平?不如这样,我进宫请皇后娘娘定夺,由皇后娘娘下旨准许你们和离,这下总该满意了吧?”
程枫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程皇后作为府里族亲,比谁都更看重程家家风,倘被她知道自己为了一个外室闹得家反宅乱,往后能有好日子过么?还不如清清静静地分手,至少外表是个和睦门庭。
方氏拉着阮林春的手,一滴热泪落在手背上,又被她飞快拭去,低低道:“多谢。”
阮林春反而笑起来,“没事。”
她是真的为方氏高兴,这在她看来是喜事啊,终于摆脱了无知昏庸的丈夫,烂泥一般的家庭——趁着风华正茂,她今后还有大把的人生,何苦要把自己耗死呢?
方氏虽然还未从阴翳中走出,可也终于松了口气,她望向程枫时没有半点不舍,唯独牵挂的是女儿该怎么办?
程枫一时肯定是不会答应给她的,就算他并不怎么疼爱翠翠,可这个孩子对他大有用处,说不定还要留着对付方氏、对付方家。
方氏难免有些担心。
阮林春悄声道:“没事,我会帮你照顾侄女的,你安心去吧,听我一言,自有主意。”
虽然翠翠年纪尚小,对父母亲未必有多深厚的感情,可孩子只有在深爱她的至亲身边才能茁壮成长,这一点程枫可办不到,就算日后他再娶了个贤惠妻子,继母当然不比生母——若是莺莺侥幸得以扶正,那就更危险了,对于翠翠这个前妻生的女儿,恐怕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阮林春当然有责任救侄女脱离苦海,她这人本身宗族观念淡泊,也没方氏那样强烈的道德感,不管什么法子,只要有用的都是好法子——程枫这个呆瓜哪里斗得过她?
方氏纵有万般不舍,可得了阮林春的保证,心里总算安定许多,待赵大赵二套上马车后,她便带着那些嫁妆银姗姗离去。
方氏的娘家离得远,也未知听到消息后会如何,阮林春便让她先到河边崔氏家中去歇歇脚——现在那房子该热闹了,集中了老中青三代流离失所的可怜人,阮林春觉得自己很该混个慈幼局局长当当。
程枫望着那一角远去的身影,唯有顿足扼腕长叹,他不可惜人,他只心疼银子,张二夫人那样悭吝的个性,日后再不会有人偷偷补贴自己了——莺莺待他倒是不错,可惜没钱,再好也不顶用啊。
程枫还记得从前听说书人说杜十娘那篇故事,自个儿笑话书生李甲有眼不识真金,落得人财两失,如今瞧来,他何尝不是一样愚蠢,拣了芝麻丢了西瓜——这样说有点对不起莺莺,可他这会子亦有点埋怨莺莺多事,若非她洒泪连连,自己又怎会一腔盛怒来讨要公道?方氏又怎会负气与之和离?
阮林春此时方盈盈走到他身边,惬意欣赏这人脸上的懊悔之色,“大哥,你可有仔细盘问大夫,莺姑娘真的有身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