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狸奴(第5/7页)
小虎一摇头,俯身趴上了他的大腿:“我要和你呆在一起,哪儿都不去。”
叶青春心中一凛,心想这怪物对自己动手动脚,难不成是瞧自己貌美,看上自己了?
“我的老天爷啊!”他的脑海中拉起了警铃,“这个天杀的怪物,竟然还瞄上我的贞操了!”
四 真相
叶青春发现这小虎虽然不言不语,其实已经是在无言中对自己摊了牌,夜里不但公然地溜去厨房偷肉吃,而且吃完了必定要蜷缩到自己的床尾睡大觉,睡也不好生睡,总要呼呼噜噜地凑到自己身边,舔得自己满脸口水。
这便不是一个“怪”字可以简单形容的了,叶青春遭遇了这生平第一大危机,居然急中生智,临危不乱。不动声色地熬了几天之后,这一日他在楼下和一位熟识的女客谈笑风生,谈着谈着便送对方走了出去。等到那女客坐上私家汽车离去了,他看了画雪斋内一眼,很想能够凑巧遇上金性坚,让他派出汽车送自己一程,然而画雪斋内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小虎这些天一直黏着他,此刻见他站在院外不动,便迈步要往他这里走。叶青春侧过脸,用眼角余光向后一瞟,心中不禁发焦,偏巧这时,一名洋车夫拉着洋车跑过小街,叶青春看准了,也来不及多想,竟是一个箭步蹿上车去,屁股还未坐稳,嘴巴已经发了话:“走走走!去日租界旭街!快!”
洋车夫不明所以地加了速度,而叶青春一边坐正身体,一边扒着洋车车篷往后瞧,正好看见小虎走出了院门。对着洋车跑了几步,小虎似乎要追,可是一辆汽车鸣着喇叭迎面开过来,正好挡住了他的道路。叶青春慌忙缩回脑袋,把一口气喘了个乱七八糟。
洋车夫一鼓作气把他拉去了日租界,按照金性坚所给的地址,他在一处鱼龙混杂的公寓里,还真找到了个形象不凡之人。
此人生得人高马大,穿着一身洁净便装,先前一定做过和尚,因为在短短的一层黑发之下,明显可见戒疤痕迹。叶青春见这人高大威武,仅从身材来看,就足以将小虎揍扁,心中便略微有了三两分底气:“请问,您是莲玄法师吗?”
不凡之人独住了两间不好不坏的屋子,房内陈设简洁,正类似他本人的形象。用蒲扇般的大巴掌捏着一只小小的茶盅,莲玄转动着茶盅没有喝,只一点头。
叶青春的底气长到了四五分:“是金性坚先生介绍我来拜访您的。哈哈哈,我一瞧见您,就看出您一定是金兄的朋友,您和金兄一样,气质都是这样的冷傲脱俗。”说到这里,他一拍大腿,“我说我瞧您这么眼熟呢!我是不是前两个月在画雪斋门口见过您?”
莲玄有着壮汉的体魄,可是没有壮汉的肤色,他偏于苍白,偏偏眉毛眼睛又非常黑,一张脸黑白分明,天生的刺目。
“金性坚让你来找我?”莲玄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清茶,“这倒是难得了。”
叶青春看着莲玄这个态度,怀疑他和金性坚之间的关系未必只是朋友那么简单,所以也不敢多说,直接讲道:“法师,我这一趟来,是求您救命的。实不相瞒,我家里来了个不大像人的人,他对我——他对我——唉,我都说不出口哇!”
莲玄又喝了一口茶:“但说无妨。”
既是无妨,叶青春便敞开了大说一场。莲玄听着,并不惊异。等到叶青春把话说尽了,他答道:“隔壁是间空房,叶先生可以过去休息半天,天黑之后,我随你前往府上,会一会那位不大像人的人。”
叶青春唯唯诺诺地去了隔壁,结果发现这法师真是实诚人,房内除了一把椅子之外,果然是什么都没有,他直挺挺地坐下来,一直坐到了天黑,其间法师连把瓜子都没抓给他。等到夜幕降临之时,他已经饿得冒了虚汗。
抖抖索索地跟着法师上了路,他现在都顾不得怕小虎了,只是好奇这法师究竟是吝啬,舍不得给自己吃饭;还是他过午不食,连带着也让自己挨了半天的饿。乘坐洋车进了英租界,叶青春在克里斯汀服装店门口下了来,就见大门虚掩,店内灯光暗淡,正是伙计们都各回各家去了。
推开院门走了进去,他正要说话,一个黑影已经从楼内扑到了他面前:“你到哪里去了?”
那影子亮着两盏小灯似的黄眼睛,正是小虎。叶青春支吾着后退了一步:“我找了一位朋友来做客。”
他后退,莲玄上了前。走到小虎面前站了住,他无言地盯住了小虎的眼睛。
小虎和他对视片刻,两只眼睛越瞪越大,忽然弓起腰仰起头,他张大嘴巴露出上下四枚尖牙,从喉咙深处发出了颤而粗哑的怪声。叶青春最怕这副嘴脸,吓得抬手要捂眼睛,哪知莲玄骤然扬手,“啪”地抽了小虎一个大嘴巴!
这个嘴巴抽得太狠了,打得小虎一个踉跄,怪叫声也戛然而止。慌忙原地站稳了,小虎这回急了眼,对着莲玄便是一扑,莲玄当即侧身一躲,把后方的叶青春露了出来。叶青春只觉脖子上一疼,竟是小虎的指尖蹭过了他的皮肤——他第一次发现,小虎竟然有着奇长的指甲!
四脚着地地落了下去,小虎随即回头去看叶青春:“好哇!你们姓叶的又要害我!”
叶青春捂着脖子,边躲边问:“我们姓叶的怎么惹你了?我原来又不认识你,怎么谈得上‘又’害你?”
小虎直起腰来,拧着眉毛大叫:“你们叶家——”
说到这里,他脸色一变,看见莲玄从怀中摸出了一道黄色纸符。龇牙咧嘴地又怪叫了一声,他这回就地一滚滚出了院门,可惜莲玄在这同时出了手,黄符如同一道火光,闪电般地打到了他身上。
他瞬间消失了,莲玄几大步追了出去,见街道上空空荡荡,已经没了小虎的影子。
小虎是凭着直觉来躲藏的。
一道纸符,对于人类只是一张纸,对于他却是如刀如火。那符牢牢地贴在了他的肩胛骨上,他不敢去撕,只觉得烈火从自己的肩胛开始燃烧,烧得半边身子都是血肉模糊。疯了一般地见洞就钻,他钻进了最近的一扇大门缝里。连滚带爬地继续向前逃,他想自己运气好,因为面前的小洋楼没关大门,正能让他再钻一次。
可是就在他进门的一刹那间,沉重的楼门“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地关闭了。
蜷缩着委顿在地上,他勉强抬起了头,就见楼内幽暗豪华,一盏水晶吊灯半明半晦地亮着,光束之下的楼梯台阶上,站着一名男子。
是金性坚。
金性坚西装革履,身姿笔挺,双手背在身后,横握着一根亮晶晶的黑漆手杖。两只眼睛看着小虎,他没有表情,单只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