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夜船(第6/7页)

莲玄一抬手抓住了高跟鞋,凝神咬牙在那鞋面上画了符咒,随即反身将它丢了回去。小青见那高跟鞋上隐隐闪了金光,心知不妙,慌忙向旁一躲,又藏到了其他铁管后头。

莲玄和小青大战了不知多少回合。

莲玄恨透了这房间里的铁管子——如果没有这些管子碍事,他早收服了这只不三不四的妖精。可小青如蛇一般,在这些铁管子间翻飞游动,让他至多只能看见她的一个影子。

“你到底要怎么样?”他累得气喘吁吁,“你既是要为你姐姐报仇,那就快给我出来!你我一决生死,来个痛快!”

小青躲在重重的铁管子后头,就不出来——谁要跟他一决生死了?

照理来讲,她是应该给她姐姐报仇的,可是当初白虫看上了他,她这只小青虫,也看上了他呀!

十年过去了,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对他是应该爱还是应该恨。既然不知道,那么看在白虫的面子上,就还是恨他吧!明斗她是斗不过他的,那她就暗斗,先在天津城里把他斗成了通缉犯,再追上这艘轮船,把他斗成一只五花大绑的粽子。

可是接下来又当如何呢?她又不知道了。

抱着铁管露出一只眼睛,她偷偷地看他。看着看着,口中就不由得自言自语了:“简直不知道他是哪里好。”

下方忽然有人回答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她一惊,紧接着就感觉一股力量缠绕了自己,将自己一把拽了下去!

五 旅途之终曲

小青一屁股跌坐在了水泥地上。

慌忙抬头向上看,她看到了金性坚的脸。这张脸,她见过几次,是认识的,但她印象中的金性坚只是个嗜睡的病夫,一个病夫的身上,不该散发出这样的压迫力来。

她连莲玄都不怕,可是无端地怕起了他。

这时,金性坚弯下了腰。

他伸出一只手,覆住了她的头顶。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直到一股子力量压下来,让她不得不低头,不得不趴伏,不得不从一个人,变回了一条虫。

而且,还是一条指头长的小虫。

金性坚收回了手,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玻璃瓶。拧开瓶盖,他把软趴趴的小青捏起来扔进了瓶子里,又把瓶盖严丝合缝地拧好——瓶盖上扎了几个透明窟窿,不至于让小青在里面憋闷而死。

他做完这一套手续之后,莲玄也跌跌撞撞地过来了:“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把那妖精收了?”

金性坚伸手摸索到了一面墙壁,扶着墙壁慢慢地坐了下去:“我进来许久了,本来是想由着你们打,打出了结果再说。可是……”

他喘了几口粗气,声音低了些许:“你们打得这样不堪入目,又僵持不下,我懒怠等,就出了手。”

莲玄提着裤子,有点不好意思:“那妖精呢?她可真是把我害苦了!”

金性坚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是我留下她有用处。”

“干什么用?给你当老婆?”

金性坚不为所动,轻声答道:“我现在处于非常时期,身边很需要一个妖精做帮手。这条青虫,我看就很适合。我若是早得了这样一个帮手,也不至于要在白公馆替你挡子弹。”

“这虫子坏透了,你敢用她?”

金性坚笑了一下:“她怕我,不敢害我。”

“那我呢?我就白白地被她陷害了?等到明天轮船靠了码头,你们可以堂堂正正地下船去,我怎么办?”

金性坚从衣兜里掏出那只玻璃瓶,放在了地上,低头说道:“你去把他的罪名洗刷干净,我保证不让他杀了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们暂且休战,如何?”

青虫在玻璃瓶里拼命地点头——她还没有摸清金性坚的身份,凭着直觉也感觉不出,不过,他身上有股奇异的力量,她确实是怕他。

莲玄看金性坚说两句话就要喘,便不忍心驳他,只问:“怎么洗刷?”

金性坚答道:“她的事情,你不必管。”

金性坚把小青放了出来,然后自己回了头等舱,继续高卧去了。

小青不敢闲着,午夜时分,甲板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唯独她要顶着刺骨的寒风,走进那个安放女尸的禁区里,一层一层地解开女尸身上的帆布。等到把那外层帆布和里层的袋子都移开了,那具木头木脑的女尸露了出来——真是木头木脑的一个木头人,是小青施了妖术在上面,才让它在众人眼中显出了女尸的样子。这种假象不会持久,因为太费她的力气。

扛着这一具木头人,她悄悄地也溜回船舱里去了。

一夜过后,天空竟然放了晴。

天气既好,轮船又马上要到上海,船上旅客精神振奋,醒得也就格外早些。金性坚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走廊里忽然响起一声尖叫,一声过后,接二连三又有几声,吵得他拉起毯子,蒙住了脑袋。

与此同时,走廊里站着的人,都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和精神。

因为他们看见走廊尽头的屋子开了门,一个垂着及肩长发的摩登小姐走了出来。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这位小姐,本应该是被层层帆布包裹着放置在甲板上的!

而摩登小姐若无其事地锁了房门,要往外走。旁边一个男子颤颤地开了口:“您是……陈小姐吧?”

陈小姐一点头:“是我。”

男子的声音更颤了:“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陈小姐将眉毛动了一动,似乎是有了一点怒容:“你才死了。我身体不舒服,在屋子里躺了两天而已,你凭什么说我死了?”

说完这话,她迈步就走。

半个小时之后,甲板上挤满了人——他们自觉着都不是精神病患者,可那“女尸”此刻确实是正坐在餐厅里喝咖啡,而甲板上也确实没了那一小块用沙袋隔离出来的“禁区”。

仿佛船上从来没有出过命案。

被看成是杀人凶手的大个子男人也站在了甲板上晒太阳——难道他不是被水手捆起来的吗?他是什么时候被释放的?

船长和大副等人闻讯赶来,看着眼前情景,怔怔地不能解释,并且也感觉自己要疯。

下午时分,轮船到达了上海的十六铺码头。

莲玄提着两只大皮箱,跟着金性坚下轮船走栈桥。出了码头之后,金性坚叫来两辆黄包车,轻车熟路,直奔了东亚饭店。

他在东亚饭店开了两间房间,莲玄这些天吃尽了苦头,如今坐在那柔软的大床上,就舒服得简直起不来:“我是没力气再动了,你要休息,请到隔壁去吧!”

金性坚照例是不理他,坐在窗前的沙发椅上打电话。

莲玄躺了下去,静静听着,等到金性坚把电话挂断了,他才问道:“姓莫的是什么人?你叫他过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