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第7/17页)
她拧了湿毛巾给他敷上,又泡好热茶,坐到一旁看他熟睡的脸孔。那是一张她深爱多年的脸,是她唯一痴恋的人,也是她求而不得的存在。
顾潮生好不容易稍微清醒些,一翻身便呕了一地。她过去给他擦嘴,也擦他袖口的污渍。他却猝不及防地哇的一声大哭。
她在此之前从未见他哭过,一时间吓得完全不敢言语。他却也不说原委,只哭个不停。温澜望着他泪眼蒙眬的样子,胸口像遭到一记猛锤,眼泪亦是汹涌而下。
她终于伸手将他搂进怀中,环住他的头,轻轻地、轻轻地,一下一下拍打他的脊背。
他起先迟疑了一瞬,最终顺从地把头深埋在她肩,回抱住她。他小声啜泣,说,这么久了,她根本就没真心对过我。
你还有我。温澜哭着说。
从前太多年,太多次,她看他脆弱,看他忧虑,看他悲苦,看他难过。每当那个时候,她都想像现在这样,轻轻地抱抱他,告诉他你还有我。
嗯。他小声说,你不要离开我。她不联系我的时候……你不要再和我失去联系。顾潮生的手臂稍稍用力,把她抱得更紧。
温澜后来说了很多很多话,包括她什么时候喜欢他,偷偷关心他,生怕被他察觉的那些小心思。
顾潮生的酒意醒了大半,他还是那样抱着她,听她絮絮叨叨,就这样呆坐到清晨。他从没想过,她为能够留在他身边,竟不惜让他以为她深爱的是旁人。而他更不会懂得,这个晚上温澜口中过往的一切,相较于这浩浩荡荡的十几年时光,不过是他永远不会明白的九牛一毛。
快到顾潮生上班的时间,温澜才被闹钟铃声惊醒。那是她房间每天这个时间都会响起的铃声,虽然没有工作,她却总担心顾潮生迟到。
过去把闹钟按掉,她拉着顾潮生去洗了个脸。他洗漱时,她已经帮他收拾好上班要带的资料。送他出门时,她忽然恢复了平常的不正经。她说,你早点回来,不要跑到外面到处去招烂桃花!
他脸上的脆弱还没有全数退去,疲惫地笑了笑,说,好,你中午自己出去买点吃的。
我手艺好得很,怎么需要去买吃的!你在想什么!她撒娇似的挤对他一下,然后从背后变戏法般地拎出一个装在纸袋里的荷包蛋,说,刚给你煎的,还是温的。
他接过去就夸张地咬了一口,说声好吃,然后就抓着包转身下楼。
望着顾潮生的外套消失在楼道,温澜这才回过神一般,轻轻关上门。她贴着门轻轻地滑下身,抱着双膝,有种无法言说的心绪。
不知这样算不算欣喜过了头,从前她憧憬的,她期许多年的,一朝尽数得到。她想起过往为了不被拒绝,她宁可他什么都不知道,连每一个细节都极力隐瞒,只为不让他看出端倪。
想到那些努力,她更怕这些来得突然,失去得也悄无声息。
好在九月前的这段时间,因为是夏天,顾潮生总是一下班就缩回家里,打开空调,陪她一起看电视。那段时间她重看了高圆圆的一部电影,于是失眠的深夜,就学着影片里那样,写一张字条,顺着顾潮生房门的地缝塞进去,然后敲一下他的门,又飞快跑回房间。
贴着房门她感受到自己拨浪鼓般澎湃的心跳,不一会儿顾潮生也照做,他敲响她房门时,那一声声轻响为就像透过她紧贴的脊背,径直穿进心脏。
顾潮生的字很工整,他常常写给她的一句话是:早点睡啦,然后画一个笑脸和一颗很小的心。
八月底,她说想去听一场演唱会。顾潮生当即上网帮她订了票,慷慨地说,我陪你。她说,你这么大方干吗?以前我又不是没请你听过。
顾潮生笑着抓了抓后脑勺,他说,现在你是我女朋友啊,当然得我请。
那是她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忍不住脸红起来。那也是他说过的最美的情话,更是她毕生所得之中的最重。
他们一起去看演唱会那天,天公不作美,刚巧迎上一场大雨。他跑去买雨衣,她钻进来,不由自主地拉住他的胳膊,倒是顾潮生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把她拉近了一点。她紧挨着他步履匆匆地走着,雨水落满肩头,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甜。
教师节这天清早,温澜送走顾潮生才刚睡下,迷迷糊糊间又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喊她去给老师过节,一起庆祝。她下意识地问还有谁,生怕听到林西遥的名字。
顾潮生却一笑置之,我也不清楚,去了就知道了,我请了下午的假,中午回来接你。
她避无可避,收拾过后便等顾潮生来接。他们到得略晚,班长召集的大部分同学已经在了,还点好了菜式,只等他们几个就位后开饭。
温澜屏住呼吸看了一圈,果然发现了林西遥。她顿时紧张起来,似乎无形中就有预感,对方的出现,绝不是零风险。
她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来,拉了一下顾潮生。这样的场合,每每顾潮生也是习惯性地坐在她身边,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但也因此,她不敢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她不是没有动过心念,想当着这些人的面,尤其是林西遥的面,宣示一下领土主权。
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继续怯弱。
她心中太过清楚,林西遥在他心中的位置,当然还有自己的位置。
一顿饭,她吃得提心吊胆,像是抢了属于别人的东西那样心虚。饭后一群人在包间里玩起了杀人游戏,她拿到了代表杀手的A字牌,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其余三个人中,有两个分别是林西遥和顾潮生。
她还来不及惊诧,顾潮生已经再自然不过地冲林西遥使了个眼色,那样熟悉又陌生的默契,令她本就因为人多而挤坐在沙发扶手上的整个身子,险些控制不稳。她不是不记得,林西遥不在场时,她也跟顾潮生参加过许多乱七八糟的朋友聚会,每次玩到杀人游戏,他们总是最默契的搭档。可如今有了林西遥在场,她竟然完全被忽略,顾潮生在整个过程中甚至不曾正眼看她。
她浑浑噩噩地混过一局,而后要了杯苦咖啡,喝了一口就去洗手间吐了。仿佛眼泪也因此有了宣泄的出口,她捂着脸,无助地抽泣。往后的发展她根本不敢想。不过,哭过以后,她仍然认认真真地安慰自己,他只是习惯了对林西遥好,可他们真的已经不可能了。
他们不再可能,也就是说,她和顾潮生还有无限可能。她笃定。
散场时顾潮生总算想起了她的存在,跑过来问她玩得怎么样。她说挺好的,他就信了,理所当然地拽了拽她的衣袖说,走,我们回去。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明明,受伤的皮肤已然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