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君子至此 扑通、扑通、扑通。(第2/2页)

她拽住了那人腰间的带钩,所以这块玉珇便落在了她的掌心。

裴鸢带着探寻地问向裴皇后,道:“姑母,您知道是谁把我送到这处的吗?”

裴皇后听罢,竟是默了一瞬,似是不大愿意提起这人。

随后方道:“是…颍国世子司俨,是他将你抱到了椒房殿。”

那人竟是司俨?

裴鸢对他的好奇心愈发浓厚,又小声问:“那…那他怎么会来上京?又为何会突然入宫?”

司俨身为诸侯王世子,按制是不得无故进京的。

裴鸢因此而不解。

裴皇后耐心地回着侄女,语气略有些幽幽:“他啊,自是不会无故来上京的。”

“那他来做什么呢?”

“他来帮着修缮宫殿。”

“可他是世子,为何要帮着那些将作大匠修缮宫殿啊?”

裴皇后不知裴鸢因何缘故,竟是对那藩王世子有着诸多兴趣。

她伸指轻点了下小姑娘柔软的眉心,随后又用纤指点了点自己的额侧,回道:“因为,他的这里,跟别人不同。”

裴皇后自小便知,有的人生来,就要比常人聪慧许多。譬如他的兄长,亦是裴丞相裴殊。

可是裴丞相同少年的司俨相比之,便显得平庸和逊色了太多。

皇帝阏泽刚刚伐下司隶一地时,便择了上京为国都,那时的上京原是满地疮痍,还未有如现下一般华贵且巍峨的宫殿,城边亦无瓮楼和箭楼。

司俨那时年仅十岁,便携着少府的数名将作大匠,在一月间,便让上京宫殿耸立,瓮楼连墙。

旁人建造这些,得需数月,而这些建筑,亦都由司俨一人设计。

一般的将作大匠,需得在事前绘图数日,方能携领一众壮丁夯土筑基。

司俨与他们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无需在绢帛上绘图,他在头脑里便可将所想的一切绘出,且细节之处亦无任何纰漏。

直到司俨与那些大匠接触时,方知原来旁人都要在绢帛上慢慢绘之,亦或是用些木材搭建一些小型的建筑烫样,方能逐一调整自己所想的建筑实例。

未央宫之西的武库中,亦有许多的兵器是司俨仍在上京时,依照皇帝之命设计的。

那时皇帝刚刚统一中原,各地市易之价的波动起伏过大,司俨和裴相便在各郡的治所都设置了专门的快骑和驿站,如此便可很快知晓各地之物价。

而各地流动之钱财,司俨很快便能以心算之,他无需借助旁的辅算工具,亦以此来及时调整各州各郡的物价高低,使大梁之财政得以平稳运行。

随意予司俨一书卷,他看过一遍便能一字不差的背诵。

随意择一件陌生的乐器给他,司俨不消片刻便能将其弹出曲调来。

实则只要司俨想学什么,很快便能在某个领域达到精通,甚至是登峰造极的程度。

裴皇后想起了往事,仍觉得司俨其人的才智过于可怕。

可怕到有些不甚真实。

可事实便是如此,司俨却然是难得一遇的奇才。

皇帝阏泽虽然忌惮他和他的父亲抚远王,但却又很爱惜司俨这个天下奇才。

只是,司俨的父亲抚远王,曾险些将这个儿子抛弃。

——“他…他是脑子跟别人不太一样吗?”

裴鸢软软的问话打断了裴皇后的思绪。

“嗯,他的脑子跟别人不大一样。”

*

裴鸢用完宫膳后,便依着裴皇后的言语,又躺在她的华榻上休憩了小半个时辰。

及至申时三刻,裴皇后本欲亲自送裴鸢到司马南门,可皇帝阏临却突然宣她入建章宫陪侍,裴皇后便命大长秋送裴鸢出宫。

大长秋助皇后协理后宫之事,是未央宫地位最高的宦官。

裴皇后任命的大长秋是个面貌和蔼,身子略有些圆胖的宦人。

他说话的声音略有些尖细,动作也稍显女态,但是裴鸢很喜欢同大长秋相处,他是个很会讨人欢心的人。

将暗不暗的时刻,殷红的夕阳高悬于上京天际,浓重诡谲的云翳却未将其光芒遮蔽半分。

裴鸢观了观天象,她觉上京终于要降些雪花,可却又想起了上午的濒死体验。

现下想来,仍是心有余悸。

大长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男子,对裴鸢道:“小姐,您看,那个人便是今日将您抱到椒房宫的颍国世子。”

裴鸢即刻循着方向看去。

只见大长秋所言的颍国世子衣着尚质之冕,其上虽无旒无章,却透着股低调的矜华。

因着身份毕竟是诸侯王世子,司俨亦戴了充耳悬瑱的皮弁楚冠。

遥遥观之,司俨只静伫在已变为废墟的华殿之旁,却仍能瞧出,他身形颀长,蜂腰长腿,是个样貌极为俊美的年轻男子。

裴鸢不禁想起了从前读过的一首诗赋——

君子至此,黻衣绣裳。

佩玉将将,有纪有堂。(2)

裴鸢不易察觉地深吸了一口寒凉的空气,她复握了握手中的玉珇。

她想对他这个恩人道谢,亦想将这一小块玉珇还给他。

裴鸢屏着愈发不稳的呼吸,迈着小步渐渐走向了司俨的方向。

司俨亦是觉察出,有人正往他的方向行着,他亦看向了向他走来的裴鸢。

裴鸢离他愈近,亦看清了司俨的长相。

司俨的气质矜贵淡漠,眸黑而沉静。

相貌也偏冷感,不似裴鸢的父亲亦或是长兄的温润。

司俨的面部轮廓敛净,且稍显冷厉,在眉眼微垂之际,亦带着淡淡的阴郁。面容是匀净无疵般的俊美,五官却很深邃精致。

裴鸢在他身前一丈的距离站定。

她仰首看向了他,却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怦然地加快。

——扑通、扑通、扑通。

裴鸢本以为是自己又要如上午那般突染恶疾,可心跳了那么久,却并未作痛。

她无法描述这种异样的感觉,只知自己在司俨的注视中,渐渐丧失了言语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