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抬头的第二天(第2/2页)

老人喉中呼嗬了好半天,浑浊的眼睛好半天才晃一下,幽幽吐出了一句:“言儿来了么?”

“阿祖,母亲她在玉京。”周玄清很是无奈,握着老人虚弱的手,只觉已是油尽灯枯。

“唉……”没有再说什么,似是用尽了力气,老人一声长叹,悠悠忽忽的,在屋中回荡,周玄宁早脸色泛白。

看着老人再次闭上了眼,周玄清等人便都出去了。

杜安城面色很是疲累:“父亲这些日子只想见到你母亲,哎,看来是等不到了,你母亲,性子实在太倔了……”

周玄宁抖着唇道:“母亲她,她也很苦……”

几人默默无言,周玄清心中很是悲痛。

阿祖并不是亲祖父,所以才唤做阿祖,却比亲祖父还亲,幼时他被母亲圈在院子里,母亲时常精神失控,不是对着他吼,就是莫名抱着他流泪。

后来是阿祖知道后,派人将他接了过来,那段日子,是他过的最安心的日子,也是从那时起,受了阿祖的熏陶,开始日日泡在书海里。

阿祖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看几本书,什么事儿,也就都过去了’。

是阿祖给了他勇气,更给了他无限的精神财富。

周玄清拧眉沉声道:“阿姐,玉京距离永城有些远,阿祖如今,等不了了。”

“那该怎么办?母亲根本不敢来见阿祖?”周玄宁也很苦恼,时下之人颇重身后事,若是带着遗憾离去,是儿女子孙大不孝。

周玄清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沉默无言。

周玄宁此时细细看着周玄清,都说儿子肖母,周玄清其实是最像母亲的,尤其是眉眼,桃花眼与母亲如出一辙。

也是第一次发现,这小子如今比她高了这么多,幼时她时常抱着他安慰,那时候他还小小一只呢。

又和周玄清耳语一番:“阿弟,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周玄清听完满脸抗拒,耳尖都红了,忍着即将出口的拒绝对周玄宁道:“阿姐,这,这不行吧?”

周玄宁见不得他这幅呆样,连忙挥手:“书呆子,你不去谁去?我跟阿祖没有那么亲近,况且,阿弟,我实在见不得这亲人离世阴阳分隔之痛,若是露馅了,阿祖该怎样遗憾?阿祖对你最亲近,你就去吧……”

……

杜安城听说了姐弟俩的主意,只是无奈叹气:“如今,也只好这样了。”

带着两人穿过花廊,又绕过一大片屋子,永城偏南,是个风景宜人、景致秀丽的地方,杜安城走到一处绣楼前,才停住步子。

“这便是你母亲从前的闺房。”

杜安城推开门,屋里丝毫看不出空旷,纤尘不染,满满当当的都是女儿家的东西,墙上挂了一根箫,窗下长桌上摆了一把古琴,周玄清看了许久,他都不知道,原来母亲会抚琴。

“父亲本来将这里封了起来,可这两年,却又打开了,日日来亲自打扫。”杜安城叹气,“我知道,他是想阿言了,我问他要不要给她写信,他又不让……”

“这倔老头子,跟你俩母亲的性子是一模一样。”杜安城带着两人进了内室。

周玄清细细看去,珍珠纱帘里是碧纱橱,外头布置的很典雅,博古架上放置的都是女儿家喜欢的小东西,很少有那种名贵的事物。

杜安城拿起一只竹编的蚂蚱,竹子的颜色已经很淡了,这小小的蚂蚱也有些破旧,他眼中露出回忆之色:“这是父亲编的,那时候,阿言还很小呢。”

姐弟俩黯然不语,杜安城却反而轻松了许多:“别怕,人总有一死,你们阿祖不过是顺应天命,你们俩有此孝心,他若是明白,心中定是颇有安慰。”

又转身指了指里间:“你母亲的东西都在里头了,没有动过,当年,父亲还准备了许多嫁妆呢,可惜你俩的母亲走的太急,一样都没带走,父亲后来就把东西全都放在这了。”

杜安城说完便走了,姐弟俩在屋中细细看了起来,周玄宁将墙上的玉箫取了下来,玉箫上有个红绳编的穗子,勾结连错的小玩意,她见母亲编过。

“没想到,母亲从前,是这个样子。”周玄宁是见过国公夫妇恩爱的,从前母亲也温柔体贴,笑的娇美可人,可后来……

周玄清捏起一个犀角磨成的小羊角的饰品,看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是啊,母亲从前……”

她从前也是个无忧无虑的闺中少女,直到后来嫁做人妇,为夫君、为孩子、为府里的脸面,才渐渐变得烟火气;渐渐变得面目狰狞;渐渐丢了唇角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