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2/4页)
——山崩地裂,八荒剧震。
在那可怕的轰鸣中,徐霜策单膝半跪在车门边,流血的掌心抚过宫惟侧脸,眼底微光闪动,终于俯下身。
那薄唇在少年眉心中印下了一吻。
偌大冰原片片开裂,致命的裂冰咔擦声从四面八方迅速爬来。徐霜策最后深深凝视宫惟须臾,猝然一掠袍袖起身下车,身后神禽发出凄厉的嘶鸣,头顶寒潮强行起飞。
血河车刚离开地面,巨大裂纹便蜿蜒至脚底,大地整块裂开爆成了石滩!
徐霜策左手持剑长身而立,全身伤痕累累、右臂骨骼开裂,鲜血从衣襟一路浸透到了袍裾,但脊背挺拔未有丝毫弯折。
黑虹贯日,太阳隐没。
酷烈风雪擦刮冰原,远处那座灭世兵人摇摇晃晃转过身,它左上边面孔都已经被宫惟一剑劈碎了,仅剩的右眼却准确地盯住了数十里外的徐霜策,燃烧着压抑数千年的刻骨怨恨。
“是我创造的你吗?”徐霜策喃喃地问。
——数千年前的灭世战场上,作为“北垣上神”的我创造了你,令你大肆屠戮,几乎灭绝了世人。钜宗宣静河以粉身碎骨为代价将你封印到地心,然后飞升取代我的神位,成为了鬼太子师。
从此我被放逐贬谪,在那个真实的世界投胎轮回,数千年后成为了沧阳宗主徐霜策;而你在万丈地底被怨恨炙烤,残躯被风霜岁月蚀刻,数千年来无法解脱。
直到现世太乙二十八年,我在升仙台上大开杀戒,血流成河,法华仙尊临死之际暂停时间,整个世界都被拉进了现在这座虚假的时空。
你我时隔沧海桑田,终于此地再度相见。
“北垣上神,冷酷无情,刚愎傲慢……”
徐霜策缓缓重复民间传说中的字句,灭世之战中一幕幕鲜血与哀嚎都随之浮现在眼前。
“既然你本不该诞生,今日便让我亲自来修正这个错误。”他紧握掌中的剑,最后的灵力顺剑身燃起白金色的熊熊烈焰,嘶哑道:“——鬼神不奈何。”
这是当世第一神剑不奈何于数十年来,第一次被唤出剑诀。
那强大无匹的剑魂在飓风中苏醒,龙吟清啸直上九霄,甚至将黑虹贯日都映得森亮。璀璨剑魂为徐霜策披上了一层白金铠甲,无坚不摧所向披靡,将兵人右臂一斩而断!
剑光一路撕裂长空,千吨断臂轰然落地,四野八荒为之震动。
兵人发出濒死的怒吼,山丘般的残躯掀起飓风,狠狠将徐霜策掼上了冰川之巅。千仞冰峰就像一座脆弱的玻璃山,瞬间坍塌化作平地,随即恐怖的雪崩奔腾而下。
徐霜策在灭顶的冲击中咳出一口热血,身形如利刃破开冰原,转瞬又凌空逼近灭世兵人面前。
不奈何剑锋映在那只巨大的血眼中,下一瞬,磅礴剑光将巨人当胸破腹!
剑威去势未尽,如闪电刹那照亮天地。
兵人精钢腹腔大开,数以万计的机关零件爆上天空,又如倾盆暴雨砸向平原。顷刻间它损失了大半腹腔兵械,在濒死之际彻彻底底发了狂,用尽力气将血盆巨口张大,甚至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风雪冰渣飞起如同利刃,在凄厉刺耳的哨声中,被它尽数吸入口中。
然后,数千年前灭世时剩下的所有神力,全部化作了一口巨焰,铺天盖地向徐霜策袭来!
时间仿佛突然静止,火焰的强光吞没了整个世界。
连痛觉都消失了,所有灵力都燃烧在了这一刻。不奈何就像烈焰巨浪中逆行的尖锋,一寸寸切进了灭世兵人致命的咽喉。
徐霜策紧握剑柄的指甲撬开、皮肤撕裂,鲜血被大火瞬间蒸发。
那颗世间最强大的金丹发出了岌岌可危的剧颤,眼见就要灰飞烟灭——
正当这玉石俱焚的时刻,一星至刚至臻的流光从远空飞驰而近,赫然是一头苍青巨龙,背上一道熟悉的身影铿锵拔剑,怒吼响彻云霄:
“万神定山海——”
无数光点从神州大地的各个角落复归一身,定山海剑魂气贯长虹,是巅峰状态的应恺在此刻杀到!
苍龙化作青光消散,而应恺已呼啸而至,整个人仿佛一把巨剑将火海撕裂成左右两半,顷刻间便接力徐霜策,在地动山摇中斩下了灭世兵人的头颅!
雷劫万钧也不过如此了。
爆炸太过剧烈,世界好像突然陷入了亘古的岑寂。
就在那白茫茫一片强光中,徐霜策满身鲜血,被冲击推得向后飞去;应恺冲势未消,带着巨人的头一起撞向冰川;而失却头颅的躯体还原地僵立了一会,才慢慢地、彻底地,向着地底坍塌而倒。
它撞碎了辽阔冰原之下的岩板,山丘般的钢铁身躯带着万吨冰雪,坠向深涧。
与此同时。
轰隆。
轰隆!
地底一片漆黑,不祥的震动从头顶传来,四周碎石掉落得越来越密、越来越急。
白霰静静地站在断崖边,那根熠熠生光的兵人丝仍旧紧缠在他十指间,就像贴着血肉触摸到了他自己和长孙澄风两人共同的心跳。
一片石砾从头顶洒落在他肩上,被度开洵伸出满是鲜血的手轻轻拂去了。
突然他听白霰低声问:“你刚才和徐宗主说,曾经有一个真实的世界。”
他的声音将信将疑而不确定,度开洵迟疑片刻才“嗯”了声,温声问:“怎么?”
白霰低头望着指间的兵人丝,属于长孙澄风的灵光倒映在他茫然的瞳孔里:“那在真实的世界里,你也是在这座深涧中杀死了澄风大人吗?”
“……”度开洵陷入了沉默,半晌说:“不,他太走运了,我没能做到。”
白霰似乎迸发出一丝希望:“那他还活着吗?”
久违的焦躁和恶意再次从度开洵心头密密麻麻地爬上来,像毒蛇缠住了全身。他想说怎么可能,虽然我没能在这座深涧中杀死顶替他,但随后长孙澄风可是去了升仙台。那座降临了可怕灾难的升仙台,他即便没死也快——
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压了回去。
度开洵沙哑地说了实话:“我不知道。”
白霰仿佛溺水者突然望见了浮木,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那等我死在这里之后,是会就此彻底死亡,还是能回到那个‘真实的世界’中去?”
沉重的悲哀突然攥住了度开洵的咽喉。
他张了张口,想至少撒个谎给白霰一点虚假的希望,但无能为力。良久后他伸手抚过白霰冰凉的脸,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苍白地笑了一笑。
就在这时,无头兵人压塌穹顶,前所未有的大雪崩终于奔腾而下!
整座悬崖四分五裂,坠向深渊,那瞬间度开洵不顾一切地扑来把白霰全身护在怀里,狂风呼啸吞噬了听觉,两人一起向万丈地心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