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君子之义(第4/5页)

“不想要那可以送给我啊!”喊出口后,褚贞狰狞的眉目忽然顿在脸上。

一息后,又摇头,“算了,我又没有妹妹。”

他也不多想,低头重新穿好鞋袜,抹干净嘴,回了李家在这边的别府。

一进门,就被李路行守了个正着。

小少爷期期艾艾:“表哥,林稚水他什么态度?”

褚贞猛然一惊,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这事了,随口扯谎:“我在门外站了一个上午。”

李路行就懂了,垂头丧气:“他果然不想见我。”

褚贞道:“阿弟……”他陡然一停,望着李路行的目光逐渐诡异,“弟?”

李路行一时间竟有些毛骨悚然:“表哥?”

褚贞垂眸,“行弟,你当真想要求林稚水原谅?”

“想!”李路行大喜:“你有办法?”

褚贞幽幽地笑了:“有一个,保证万无一失!”

李路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人:“请阿兄教我!”

褚贞却只是答非所问:“阿行,你可知我八岁那年,最想要的生辰礼是什么?”

李路行摇摇头,但他也不傻:“阿兄想要什么,我现在就去找!”微微泄出的笑意里,充满自信。

也是啊。褚贞想:他确实有那个本钱自信,整个李家,未来都是他的。

褚贞道:“凡是李家人,八岁时皆能去剑冢取一把剑……”

李路行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戢鳞剑。

他诚恳道:“这个不行,戢鳞是我的半身。”他歪了歪头,“不过,我可以求阿爹,破例让你进一次剑冢。”

褚贞笑了,笑意不达眼底:“那为兄就先谢过阿弟了。”

李路行急道:“谢来谢去浪费时间,快跟我说一说,具体怎么做。”

褚贞把手附在李路行未加冠的发顶上,从顶部往后摸,缓慢地摸到脖颈。“不难。”他微笑,“我们上车回皇城,只我们俩个,这个办法,你留在他面前晃悠,可使不出来。”

*

马车颠颠簸簸,小少爷人也是晃晃悠悠的,才刚上路,他知道不能心急,就问了其他事情:“表哥,我之前忘记问了,你怎么突然来的金光县?”

这车精巧,仿轩辕黄帝七香车所造,无需马牵引,人在车中相控,就能让它随意行走东西。

褚贞拉开马车里的暗格,铺开桌子与酒水,还有些许瓜果,卤味。“你许久未归,又语焉不详什么最好的生辰礼,你姐姐便托我来看你。”

李路行愧然:“是我让她担心了,她一直有心口痛的毛病……”

褚贞递了一杯清水给李路行:“七八年的老毛病了,不用担心,我出来时,她没有请大夫。”

李路行感激地看了一眼表哥,将清水一饮而尽。

“说起来,表哥你呢,小叔还生你的气吗?”

想到令自己爹生气的事情,褚贞略有些不自然:“还好吧,他也不舍得和我置气。”

“对了,关于林稚水那边……”李路行还想说什么,忽然感觉脑子晕乎乎的,“奇怪了,我这是……怎……么……了……”

“嘭——”

瓷壶滚地,水渍湿了布衫。

褚贞面色不动,慢慢斟酒,慢慢饮,马车再驶出一段路,桌面上倒的人仍未醒,他方才吟吟一笑:“阿弟,我可没骗你。”

人死如灯灭,你若是死了,一命赔一命,林稚水肯定会原谅你了。

*

褚贞的马车全车缟素,千里之路,他每到一座城镇,都要下车哭一哭,哭弟弟年幼,哭弟弟死得突然。

——他可不怕剑仆目睹那一切。非常奇怪的是,整个李家对仆从的掌控能力,都没有他表弟的好,真真做到了令行禁止,褚贞每每都觉得,哪怕他表弟让仆从们眼睁睁看着他去死,那些随从、剑仆,恐怕也会照做。

当李家家主提前得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消息时,一厥气,几乎要晕过去,却又硬生生挺了过来。“他们……现在在哪儿?”

剑仆道:“城外三百里,第八日就能入城。”

“嗯。还有别人知道此事吗?”

“属下已将消息封锁起来了。”

“做得不错,下去领赏。”

李家家主坐到床上,神色颓然,仿佛刹那间老了二十岁。

他俯身到被上,“路行吾儿……”声音哽咽,“你要怪,就怪为父吧。”抬首时,髭髯皆是泪。

六日后,李家家主大开赏剑宴,连开三日,到第三日时,一辆灵车驶入皇城,进了李家大门,众人皆惊。

李家表少爷从车中滚出来,亦是浑身缟素,悲痛欲绝,嚎啕大哭:“我对不住李家!对不住行弟,他被那林稚水杀了!”

哭声中,细细将李路行和林稚水的冲突说了。他也不添油加醋,只是如实说来,毕竟这种事情,不管谁占理,在李家看来,李路行都罪不至死。

李家人愤之,拔剑便走:“必杀此竖子!”

一柄天剑自天而降,锃然入地,不见剑锋。

整场主客九百四十四位,皆被沉厚剑气所慑,那柄剑,如同澎湃大海深处,大禹定海之针,沉稳,平和。

剑,本该是攻戈之器,这股剑气却如大地,厚德载物。

据他们所知,当世只有一人,修此意。

李家家主缓步走出,怒斥:“滚回去!”

他二弟推着轮椅出来:“大哥,行儿死了!那小子既然敢动行儿,必须让他偿命!”

李家家主:“死得好!”

如滚石入海,惊得其余人心中起骇浪。

李家家主厉声:“持剑不仁,因一己之私使人丧命,死了也是活该!”

他握着剑柄,用力抽出,剑气横空。

“大哥不要!”

“家主!”

剑气柱击在马车上,马车四裂,炸出冰块之中,白布覆身的少年尸体。

李家家主剑尖指着李路行的尸身,痛心有,哀绝有。两行清泪自眼角流出。

“李家路行,以李家所学逼迫同族,骄纵任性,轻佻骄骜,事故在他,责任在我。我为他父,却没有约束他,没有管教他,致使他手中沾同族之血,致忧患,生祸乱——”

他反手,长剑连刺周身一十八下,剑剑对穿,血洞如涌泉。

“大哥!快!大夫!不!请御医!”

李家家主却是充耳不闻,往地上一跪,鬓角生白。

“列祖列宗在上,今,李家,第三十二代家主,李韬,承请,将嫡子李路行逐出李家,驱离族谱,永生永世,不得受李家供奉!”

“阿爹!不要!”斜里冲出来一女子,许是出来得急了,脚上鞋袜未穿。

李家家主头也不回,高声:“请宗庙!”

李家宗庙光华大放,上彻于天。

一本厚厚的书籍飞出,首页便是一句:“此一脉李姓,自李白始。”

一页页翻出,一个个人名掠过,直到尾页,李韬之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