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双更合一(第2/3页)

西淮波澜不惊说:“对少阁主说的叶氏……没有什么印象。”

楚渊“噢”一声,似乎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再提起了。

“陛下是还在忧心的关山郡的事么?”

看着沉宴低郁的神色,银止川故意道:“既然与少阁主一同出来游湖,倒也不如放下烦心事,好好轻松片刻。省得回去批改折子时,又恨此时没有珍惜良时。”

银止川现今的洒脱和从前的放肆截然不同。

在西淮说出“你想叛国逆君”之后,他仿佛就突然解脱了。

捅破了他心底的那一层窗户纸,银止川感到从所未有的轻松,从前所有的压抑和不得志都得到了宣泄,而今面对沉宴,也自在许多。

——如果你善待我,那麼我就给予你同样的答馈。

如果你以天家威仪,君臣纲伦,想像驯服一匹马那样驯服我,那麼我也绝非愚忠之辈。

“陛下也不必忧心。”

银止川打趣道:“如果实在户部赤字太多,可再行卖官鬻爵之事——现在的举人多难考啊,想必有许多人揣着家中金银踊跃报名的。而现今州县以下的官员,也不过尸位素餐,换哪个废物上台也没有太大影响。”

沉宴:“……”

“关山郡的百姓是百姓,其余州县的百姓也是百姓。”

沉宴忍耐说:“朕不会做那等拆东墙补西墙的失智之事。”

其实银止川倒是故意这么说。

因为沉宴早就在心里这么想过了。户部连年赤字,好不容易拨出去的赈银又被私吞,关山郡的灾情刻不容缓,在找回赈银之前,关山郡的百姓是等不得的。

那么也就只剩下卖官鬻爵,或是从富商们手里弄钱的办法了。

先帝在位时早就这么干过,朱世丰一族就是这么进得星野之都。但是现今灾荒四起,各地情势已经相当不稳,再卖官鬻爵,恐怕会加深百姓的不满,进一步激化矛盾,演化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银止川故意说出来,让沉宴否认,回头就反不了悔了。

“钱银倒是小事。”

厅中静默片刻,沉宴却开口,说道:“只怕灾情拖久了,会生叛乱。朝中……无什么人可用。”

这倒是真话,沉宴一开口,银止川也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盛泱武将一直倚靠的是银家,而银家又子嗣兴旺,各个忠心耿耿。

不仅愿为朝廷肝脑涂地,还忠诚得阵前断他们的粮草都不会生叛心。可谓是最听话,也用起来最顺手的狗。

银家出事之后,沉宴就一直希望再由银止川领过镇国公府帅印,继续为朝廷效力,也好“将功赎罪”。

而银止川则坚持父兄必定蒙受诬名,朝廷一日不肯彻查,他就一日不会接受“赎罪”这一说法,更不会为负心的君王披甲上阵。

“无什么人可用……要是世上真的有鬼将就好了。”

银止川一笑,轻晃了晃手中酒盏,低哑声说:“这样我银家的儿郎,想必也会从沧澜城爬回来,继续为陛下效忠的。……如果陛下还愿意要他们的话。”

沉宴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君王求和已是不易,更何况银止川还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他。

“陛下如果真的觉得朝中无人,就提拔狄阳罢。”

静默片刻,银止川还是提了个名字:“他是我父亲的旧部,出身市井,但行军作战是个人才。您多给他一些钱财……他会愿意为您卖命的。”

不知是不是谈话不愉的缘故,呈上来的珍馐菜式也吃起来毫无滋味了。

沉宴令人上了歌舞,否则厅堂内简直静默得叫人心惊。

银止川在席位上坐了片刻,忽然觉得十分厌倦,便放下筷子,说:

“我出去吹吹风。”

西淮顿了顿,而后一行礼,也跟了出去。

船已经驶出很长一段距离了,被风浪推送着,离岸边愈来愈远。

甲板边缘乱七八糟地堆放着软绳和浮索,船面下不远处的湖水清幽幽地荡着,泛起些粼粼的微光。

静心去听,还能听得到波涛冲刷船身时带来的一下下水声。

因为离栏杆太近的缘故,站立时并不是很很稳,有些略微的轻晃。

银止川仰头看着天际的月亮。

“你怎么了?”

西淮说。

“嗯?”

银止川一怔,回过头来,见西淮也从阁楼的屏风后绕出来。“你怎么也出来了?”

西淮摇摇头,没回答。

银止川一笑,伸手在他脸颊上摸了摸:“待会儿回去带你去吃好吃的。”

“嗯。”

西淮淡淡应了一声。

“你在想你的父亲和哥哥吗?”

沉默中,银止川一直没有说话,目光看着水中虚渺又脆弱的月影。西淮问他。

“没有。”

银止川一怔,说:“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想……这个世界真没有意思。”

没有让西淮开口再问,银止川主动开口道:“君王,权力,看着无上尊荣,万人羡艳,但也没意思极了。所谓一国之君,也不过是一个狮群中最强壮、最优先能拿到食物的人。他负责食物的分配……哪些雄狮不好惹,或者有他想得到的利益,他就多分一些;有些狮子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被驱赶出去……但是狮群中,总有很多勾心斗角,或者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暂时示弱……这样的人,他们不累么?”

权力的倾轧,利益的欲望,这是西淮早已熟知的。

但是像银止川这样。以“狮群”的比喻说出来,他还是觉得很奇异。

“所以,你觉得你是暂且还能被讨好的狮子?”

西淮想了想,问:“你手上有君王想要的筹码,所以他得暂时忍耐你的肆意妄为。”

“是啊。”

银止川一笑:“如果没有‘濯银之枪’,‘银家有死士十万’这种传说,恐怕沉宴早已经把我拉出去砍头一百次了罢。”

西淮笑笑,想他对自己的认识还挺准确。

“你知道么,我每次看见他们谄媚地赠礼内阁,或是说些好听的话来讨好人,都觉得自己看见了猴子。”

银止川说:“一个猴子捧着颗果子,奉送到另一个长手长脚的猴子面前……”

银止川做了个动作,西淮忍不住被他逗得笑起来。

“人生在世,投胎一场多么不容易。”

银止川说:“还不知道何时就会死了。将时间花在这些谋求功名的事上,不浪费时间么?石中火,隙中驹,梦中身。短暂如蜉蝣的生命里,不如去爱,去见山水,去访故人。”

“嗯。”

西淮说:“你说的对。”

“不过……有些人入朝堂,也不完全是为了功名。”

顿了顿,西淮接着道:“你知道,寒窗苦读,继圣贤之学,有时候也是一件挺没意思的事情。将才学施展于天下,万里河山都是你的棋盘,苍生为棋子,这也是一桩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