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2/5页)

标题很是醒目,还套了红,显然是这小报上的重大新闻,一行过来,写着『着名伶人白云飞身患肺炎,病危入院!』

正文也不知道是哪一位自命风流的老学究写的,洋洋洒洒,先把白云飞舞台上的光辉铺陈了一番,然后笔调一转,便大哀天妒英才,梨园失色,白云飞身染重病,垂危入院,戏迷洒泪。

又提到人走茶凉,人生长叹,白云飞一住院,天音园已经另签合同,让一名唤作绿芙蓉的天津女艺术家代替之。

不过写文人对那位绿芙蓉小姐,倒不抱太大偏见,诚恳地表示去听了一回,深有得益。

宣怀风匆匆看完,淡淡一笑,说:「这种报纸,写得乱七八糟,文不成文,词不成词,无聊透顶。」

宣代云气得一把扯了他手里的报纸,磨牙道:「谁要你评论人家的文章。这人居然得了肺炎住院了,这可怎么办呢?亏你还坐得住,你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住了院,你还不痛不痒的。」

正不高兴时,恰好张妈拿着拧好的干净毛巾过来,请宣怀风擦脸。

宣代云便对张妈说:「我上次叫你去白老板家里送药,你到底是怎么搞的?」

张妈惊讶地问:「不就是送过去了吗?」

宣代云说:「怎么他住院了,你去了他家,都不知道呢?」

张妈一撇嘴,讷讷说:「我是送东西去的,人家长辈出来接了,事情就办完了,难道我还要抓着人家问根问底不成?我怎么能知道他住院了?」

宣代云瞪她一眼,恼道:「看看,你还顶嘴!」

张妈更是委屈。

宣怀风忙说:「姊姊,你不要着急。他虽然住了院,其实并没有大碍,医生说休息几天,将补一下身体,慢慢地就好了。现在的西医很进步,能治好这种病的。」

宣代云问:「你怎么知道?」

宣怀风说:「我去医院看过他。」

宣代云连忙细问起来。

宣怀风只好把去医院时遇到林奇骏,去病房探望白云飞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想起自己和白雪岚的冷战,正是因此而起,心里满不是滋味。在姊姊面前,又不能不装作一派平静,实在有些挠心的痛苦。

最后,宣怀风说:「他朋友不少,大家都很帮忙的。他亲妹妹也陪着他。我看他虽然虚弱,并不至于不能好。那些记者为了多卖几份报纸,所以把情况写得严重罢了。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心。」

宣代云蹙着两道尖尖秀眉,半晌低着头,彷佛沉思着什么,后来,才勉强一笑,说:「连你也这样说吗?我还以为你一向是很体贴人的孩子,不会和那些俗人一般见识。我知道,他是个戏子,以我的身分,不该交往太密的。只是我觉着他,实在是个可怜人。要论出身,人家也不比我们姊弟差,只是他命运不济罢了。」

停了片刻。

她低低加了一句,「看着他,我只觉得这人生,实在是祸福无常,没什么道理。所以,不由得不尽朋友的本分,能照看的,就照看。」

说完,幽幽叹了一口长气。

宣怀风听着这些话,心像被猛地揪了一下。

他本就是满腹心事的人,宣代云说这番话,或者没有别的意思,但无心之语,入有心人耳里,便勾起百般感慨来。

这祸福无常,没什么道理两句,不但可用于人生,更可用于爱情。

想他没有遇到白雪岚之前,哪会这样三天两头跌跌宕宕,好时蜜里调油,不好时疾风骤雨,心肝脾肺都如同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激荡徘徊一般,无一刻安宁。

不过要是老死不相往来,自己何至于这么没出息,时时刻刻地放不开,痛苦得很想找什么打上几盒子弹泄愤呢?

这土匪流氓恶霸,爱的时候痴狂成迷,冷淡的时候就成了冰霜,什么伤人的话都说出口。

那种一时半刻就变脸的脾气,真把人折磨透了。

宣怀风想着,魂魄已经飞了回白公馆去,垂着头在一边不言声,手搭在藤椅扶手上,默默地用指甲抠上面的编藤孔洞。

宣代云伤感了一会,回过神来,见到他这样,反而一笑,拍了他一下,问:「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我这边心里不痛快,你不劝慰一下,还做出个比我更沉痛的样来。要是哪家小姐看上你,可真要被你这种不识趣的性子气死了。走吧。」

伸过手,示意宣怀风把她扶起来。

宣怀风搀着她起来,问:「走?走去哪里?」

宣代云说:「叫汽车准备一下。趁着天气好,去医院看看白老板,也当散散心。」

宣怀风脚立即定住了。

一脸为难。

他上次不过顺路探望过一次,白雪岚都能闹得地动山摇,要是现在再顶风去一趟,岂不是点燃炸药桶?

只是……

现在,他又何必在乎白雪岚的态度呢?

按白雪岚说的,他爱上哪,就上哪。

宣代云见他不动,奇道:「你不愿去吗?」

宣怀风还没说话,忽然听见主屋窗户那头一个声音传过来,「嗯?那不是怀风吗?什么时候过来的?」

转头去看。

年亮富显然是刚刚睡醒,胸口衣襟敞了一大半,靸拉着鞋从屋里出来。

宣代云说:「你睡醒了吗?」

年亮富说:「哪里是睡醒,压根就是热醒的。快八月了,还这般热,真不让人活。张妈,搓湿毛巾过来。我记得睡觉前开了电风扇的,也不知是谁,把电风扇关了,害我闷出一身汗。」

宣代云说:「那是我关的。这样吹着风睡着,容易生病。」

年亮富皱眉道:「你也不怕我热出毛病。」

张妈已经急急忙忙去拧了一条湿毛巾,过来递给年亮富。

年亮富满头满脸了抹了一把,把脏毛巾丢回给张妈,一屁股在藤椅上坐下,拿着搁在小石台上的大蒲扇霍霍地扇,一边问:「你们站着干什么?别回屋子里去,这里比里头凉快。你们姊弟刚才聊什么呢?我说你,怀风来了,你该叫我起来。好歹也是客人。」

宣怀风一张嘴,宣代云就捏了他后背一下,说:「什么客人?他是我亲弟弟,什么时候变成客人了?你这当姊夫的不是见外吗?」

年亮富赔笑道:「好了好了,我才刚睡醒,说一句话,就被你挤兑四五句。我说他是客人,只是一种尊敬的说法,有什么不好?」

宣代云说:「我没空挤兑你,我要出门。」

年亮富问:「去哪里?」

宣代云朝宣怀风打个眼色,说:「你管不着。平时你出门,也这样事事向我报告吗?凭什么我要向你报告?」

宣怀风心里苦笑。

姊夫在外面有女人,确实不对。

但看着这夫妻相处,当妻子的一点不让,也难怪姊夫待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