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2/3页)

野儿看他瞅着自己,应该是瞧见自己红肿的眼睛了,不好意思地低头,指尖搅着长长的发尾巴尖,哼道,「不委屈,从小被卖了做丫鬟,活该是被人打骂的命罢。」

说完了,又噗哧一笑,低声说,「刚才我没工夫。要不然,我在醒酒汤里放一把苦草,把他苦一个够,反正是只醉猫,欺负了他也不知道。」

不料,白雪岚躺了片刻,本来似要睡沉了,忽然又像梦见了什么,醒了过来,一只手在床垫上撑起身,直叫怀风的名字。

说话的两人赶紧到床前,安抚着白雪岚说,「快睡罢。」

白雪岚喝过醒酒汤,醉意减退了些,只是还未完全醒过来,一把拉住宣怀风说,「我不要睡,还没有洞房呢。」

宣怀风顿时脸红耳赤,偷偷往野儿脸上瞅一眼。

野儿却不在意,笑着问白雪岚,「呀,又要和谁洞房?一辈子也不改,喝醉了就要占人便宜。」

白雪岚不管野儿,只拉着宣怀风,嚷嚷着要洞房,不一会,又转头望着墙上的壁灯,很不耐烦的样子,叫着,「关灯!关灯!」

挣扎着要下床关灯。

他力气大,宣怀风和野儿两人都按他不住,只好顺着他的意思,把壁灯关了。屋子里一黑,又听见白雪岚叫着,「蜡烛!要蜡烛!」

喝醉的少爷任性起来,天底下的人都要哄着他。便有丫鬟赶紧拿了蜡烛过来,一点燃,白雪岚又不满意了,一巴掌打翻了蜡烛,蛮横地命令,「要红的!」

众人忙得团团转,赶紧又寻出两支红蜡烛来,点燃了。

白雪岚这才满意,又发话说,「要酒!」

野儿啧啧摇头,「了不得,这不是醉了,根本就是疯了。不许给他拿酒,弄一壶果子汁来罢。」

丫鬟把果子汁端来,野儿拿起来要倒,白雪岚不许她倒,自己硬抢在手里,倒了两杯满满的,不管不顾地溢了满地。他摇摇晃晃端了一杯,向宣怀风一递。宣怀风唯恐他一松手,洒到自己衣服上,赶紧接了,正踌躇着要不要喝,忽听白雪岚说,「我的!」

白雪岚把脸挨过来,期待地张着嘴,俨然是一个「要喂」的意思。

宣怀风当着野儿和丫鬟们的面,尴尬极了,还在迟疑,白雪岚又叫了一声,「我的!」

捞着宣怀风的手腕,低了头,把唇去就酒杯。

宣怀风生怕他东摇西摆,要从床上跌下来,连忙手腕一翻,顺势把果子汁喂到了他嘴里,说,「喝了,现在可以睡了罢?」

白雪岚老实地让他扶着躺下。宣怀风刚帮他把被子盖上,才一转身,白雪岚又坐起来了,伸手扯着他的衣角叫道,「别走!还没洞房呢!」

几个丫鬟忍不住都笑起来。

野儿自己却暗暗有些心惊,忽想起白天里少爷为了宣副官发的那场怒,果然对这宣副官,不是寻常意思,便连忙绷了脸,对那些丫鬟道,「喝醉的人,什么浑话不说?你们笑归笑,可不许对外头嚼舌头。今晚就到这儿罢,都散了。」

等丫鬟们出了屋子,野儿踌躇片刻,不作声地走出去,顺手就把房门掩了。

宣怀风看着走空的屋子,一对红烛滴着红泪,火光跳耀,仿佛是作梦的场景,不觉怔忪起来。可身边那只醉猫,是不肯让他消停的,热热地又拱到他身上,喃喃地缠着,「酒,要酒。」

宣怀风说,「你今天可真任性得厉害了。」

白雪岚张着眼睛瞅他。这双眼睛仍是黑而深邃的,只是蒙着一层熏熏醉意,宛如漆黑不见底的深潭上起了淡淡薄雾,竟叫人忍不住想探索抚玩一番。

宣怀风和他在燃烧的红烛照耀下对视着,不禁有些入迷,伸了一个指头,软软摩挲白雪岚的眼角。

白雪岚打了一个嗝,还是问,「酒呢?」

宣怀风一笑,把桌上装果子汁的壶取来,倒满一杯,正想喂给白雪岚,白雪岚却不愿意,自己把杯子抢过来,递到宣怀风嘴边。

宣怀风心忖,这应该是要自己喝的意思,左右无人,也不必拘束,顺着他的心意也好。

便低头,把唇贴在杯缘,吸吮甜甜的果子汁。

不料白雪岚三分醉意之外,还有三分心急,唯恐宣怀风不肯喝尽似的,见他一低头,手腕就顺着一翻,那意思,是要把杯里的「酒」一气倒进宣怀风嘴里。宣怀风哪猜到他这样莽撞,下意识一退,果子汁没灌到嘴里,都洒在外头,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又沿着项颈流进了衣领里。

宣怀风低叫一声,「哎呀!」

忙站起来,先把外头厚大衣脱了。里面的衬衣,领口和胸前一大片,甜腻的湿漉着,黏糊在皮肤上,对他这种爱洁净清爽的人来说,真是难受极了,便把衣裳钮扣解开。

这解钮扣的动作,在他看来,是理所当然。在白雪岚看来,更是另一种理所当然。

宣怀风才解了一颗钮扣,露出雪白的一截脖子,白雪岚眼睛陡然亮起了两盏探照灯,光芒将漆黑深潭上那层微醉的薄雾都冲散了,身子往前一扑,搂住宣怀风。

宣怀风用手抵着他,叫道,「不要!」

这满身又黏又甜的果子汁,已经毁了自己一套衣服,白雪岚再扑上来,身上的睡衣也势必遭殃。

只是白雪岚又怎么会在乎衣服脏不脏这种事?再说,宣怀风刚才一声「不要」,简直是挠在男人最要命之处,白雪岚原本十分兴奋,更被撩拨到十二分去了,把宣怀风抵着自己的手一抓,听着宣怀风又叫了一声「不要!」,扳着宣怀风的腰往后一倒。

宣怀风哪拗得过他的力气,两人顿时都滚到床上。

宣怀风口里还叫着,「别弄脏了床……」

话音未落,忽然觉得身下涌来一阵湿意。原来那装果子汁的壶取来后,被宣怀风随手放在了床沿,刚才两人一滚倒,把壶也打翻了。偏偏翻倒的方向是向着里头的,剩下大半壶果子汁,都浇到了床上,一股甜香的味道,浓郁地散逸在床帐之内。

宣怀风挣脱白雪岚的手,在床上勉强坐起来,低头一看,这下可好,床褥被铺也遭了果子汁荼毒了。

大家也许都听过一句大俗话,叫「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但凡什么东西,如果只有一点不如意,人们是会很急切弥补的,可一旦处处不如意,处处不可弥补,也许反而不管不顾了。

不但虱子和债务如此,脏这件事亦为相同。

刚才宣怀风只是自己身上不自在,急忙的要擦洗干净,现在看看,自己衬衣里肌肤上,是甜蜜而黏糊的,白雪岚那件睡袍,也是甜蜜而黏糊的。

当然,还有两人所在的一张大床,也被果子汁隆重地洗礼过一番,同样甜蜜而黏糊。

既然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宣怀风也就不急了,瞧着这乱七八糟的场面,又好笑又好气,便把黏黏的掌心伸过去,往白雪岚这罪魁祸首鼻上一抹,笑骂,「你太恶作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