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2/3页)

自然之利有限,而用之无度,必山穷水尽,山无树河无鱼,民无以聊生。为人君者,当读孔孟之书,当行仁政。

……

所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在此刻得到了最好的体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啊——嚏!”

搁下了笔,王希礼嫌恶地往后让了让,忍不住看了前面的考生一眼。

对方佝偻着腰,在寒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喷嚏连天。

王希礼他一向体弱,许是跑了一年多的操,身子骨也扎实了不少,坐在寒风中,竟然倒也没怎么觉得气虚体弱了。

与之相反的是周围的其他学生们,平日里一门心思扑在了举业上,视举业为唯一的正途,鲜少运动。

寒风中坐一整天,不少人已然被冻成了呆逼,体虚者纷纷打起了喷嚏,更有甚者还流出了鼻涕。

打喷嚏、擤鼻涕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副模样,哪里想到会是日后的秀才、举人老爷。

两道题考一天,时间足够充裕。

待到中午时分,明道斋的学生们便拿出了长耳竹篮里预备的吃食。

这也是张幼双提前准备好的,多是些便于携带的糕点,什么红糖小馒头、枣泥糕……

大脑在这种高速运转的情况下,更需要及时地补充糖分和热量。

问皂吏要了热水,明道斋的少年们一边咬了一口香甜软糯的糕点,一边一口热水下肚,胃里暖洋洋的,精神又振作了不少。

这第二道题,题目为“子曰可以共学 一章”。

这道题出自《论语·子罕》,原文是: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

有人和他共同向学,但未必和他共同向道。有人可和他共同向道 ,但未必可和他共同强立不变。有人可和他共同强立不变,但未必可和他共同权衡轻重。

这道题题目复杂,包涵的东西多,十分难写。

汉儒以反经合道为权,所谓反经合道就是指虽违背常道,但仍合于义理

这一次张衍凝神看了又看,思索了许久,这才垂着眼郑重其事地落了两行字。

“圣人以精义望学者,而历言其所至焉。

夫轻重合宜谓之权,自共学适道以至于立,亦云可矣。顾遂能事事皆合于义焉?

……”

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然西斜。

此时场中也有几个人站起身,提前去交卷,为的,就是希望知县能当堂面试,在这么多应试的学生中能刷个脸,脱颖而出。

若文章写得不错,知县还会问你几个问题,答得好了,当场就录了。

约莫三四点的时候放了头牌,张衍拿起草稿纸连同试卷一起去交。

少年文质彬彬,容貌甚佳,气静神恬。

赵敏博不由多看面前这少年一眼,又去看他写的这张卷子。

这两篇文章都写得尤其稳重,洋洋洒洒,蔚然通古。第二篇文章其实十分难做。不过短短一句话,就分了四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是共学,第二个部分是适道,第三个部分是与立,第四个部分是与权。

从前一个叫淳于髡的“杠精”,针对孟子他老人家提出了个十分著名的假设,那就是“你女朋友和你妈掉水里先救谁”——

咳咳,走错片场了!

是“你嫂子掉水里你到底救不救”!

孟子巨巨说:“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权也。”

孟子巨巨果断表示,嫂嫂溺水了不救那就是畜生!

人命关天好么!在礼与生命不能两全之时,孟子巨巨果断尊重了个体的生命价值。

对于与权这部分,张衍也作出了论述。《论语》曰,“立于礼”,然处非常变局,则待权其事之轻重

当然“权变”这个词也不是万金油,就好比你节操都已经尽碎了,还理直气壮地扯着“权变”的大旗给自己找借口,这无异于在耍流氓 (ノ=Д=)ノ ┻━┻

张衍同时指出“借口适时达变,自谓能权,而或近于小人之无忌惮”。

没有坚定的原则就开始借口“达变”,相当于洪氏所注解的“未能立而言权,犹人未能立而欲行,鲜不扑也”。

纵观全文,作者旁征博引,诸子注疏信手拈来,令人耳目一新,读起来惊喜连连。

看得赵敏博是不止圈点,连连点头赞叹,以他看来这篇文章足以点了案首!

再去看面前的少年。

……生得有点儿眼熟是怎么回事?

赵敏博和蔼地问:“你几岁了?”

张衍不卑不亢道:“学生今年十四。”

十四?!

赵敏博愣了一愣。

“你先生是谁?”

张衍道:“家师张幼双。”

……张幼双?这不是上回来县衙里那个姑娘?

俞峻的好友?

难怪如此……能得俞危甫一句好友相称,又能在九皋书院教书,想来也是有真才实学的。

无怪乎能教出这样的学生!

赵敏博点点头。

“你是九皋书院的学生?”

“正是。”

赵敏博莞尔一笑,搁了试卷,“回家快去读书罢,这一次你准是进了的。”

张衍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之后陆陆续续又有王希礼等几个明道斋的学生交了卷。

赵敏博无一例外的都随看随点,问了几个问题。

诸如几岁了,你先生是谁。

如果说张衍答张幼双的时候,赵敏博还并不怎么惊讶。毕竟那少年看着是个伶俐人,师生之间,先生固然重要,这学生的天资也占了尤其重的一部分的。

可当这些少年不约而同都恭声道“家师张幼双”的时候,赵敏博是彻彻底底懵了。

他是不是听错了??

这些少年卷子那是一个个写得尤为工整漂亮,他当堂都取中了。

面前这少年尖下巴、薄嘴唇,面色有些苍白。

放眼望去,这些卷子里,就他和张衍写得最漂亮巧妙,张衍却要略胜一筹。

看着面前的少年,赵敏博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先生是谁?”

王希礼恭声道:“家师是九皋书院的张幼双。”

赵敏博:“……!!!”

冷汗瞬间就滑落了下来。

这怎有可能!!

怎么他取中的一个个都是张幼双的学生?

这恐怖的取中率,就不是学生的天资所能决定的了,这俨然是老师教得好!

老实说,那回在县衙里碰上的时候,他也没仔细留意,只模糊记得是个矮个子的,圆脸的姑娘。看着干干净净,清秀可人,并不十分突出。

王希礼这简简单单一句话,让赵敏博立刻就破防了。

这位老者勉强地笑了笑,鼓励了他两句。

整个人心态崩了。

这样下去,他就不好当堂再录了。毕竟他与俞危甫的关系摆在这儿……难保不被人在背后点点搠搠,说他徇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