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云球的困境(第5/6页)
“可是,你们什么都没得到。”欧阳院长说。
“为什么呢?难道云球人的生长过程你们不是全程监控吗?”王陆杰问。
“是的,我们是全程监控。对于基因如何影响他们的物理性特征,我们应该算是很清楚。不过,对于基因如何影响他们的思维和行动,我们就知道得很少了。我们可以在他们的幼儿期做出相对准确的预测,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在大概两岁到三岁以后,他们就越来越琢磨不定了。”任为说。
“似乎有别的东西在起作用,不仅仅是简单的后天影响。”张琦说,“我们内部经常会说,某某事情的原因,是量子涨落或者量子的不确定性。其实,这是我们不理解时一个自嘲的说法,并没有什么根据。不过有时候,我觉得这些自嘲的说法也许有一定道理。毕竟,云球人的大脑本来就基于量子计算机和量子算法。我们已经很努力。在很多云球人个体上,我们都用日志记录了所有思维过程,也就是量子计算机的全部计算过程。这些云球人的记忆和思维,理论上随时可以查询,但是实际上,思维过程日志看起来很简单,甚至可以说,什么都没有。思维计算似乎跳跃着进行,完全不连贯,没有过程,只有结果。而记忆存储更是很难理解,似乎他们不记得任何东西,同时又记得所有东西。很多记忆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过程很不稳定,结果却很稳定。”
孙斐又插嘴说:“我们认为,量子计算机的成熟度还有待提高。虽然量子计算机的计算能力很强,但是它们的运行过程相当不清楚。人工智能的算法过程也一样,刚才欧阳院长提到,人工智能的不可解释性仍然存在。不过,在云球中,连这种不可解释性都还没有机会碰到,研究就中断了!因为我们的数据根本就不足够多,还谈不上解释的问题。所以,量子计算领域和人工智能领域,减少对我们的赞助和投资,这件事情我们根本就不理解!其实,他们需要进步的地方还很多,特别是在具体处理过程的深度解析方面。”显然,对于量子计算领域和人工智能领域的投资减少,她还感到耿耿于怀。
“是啊,我们只能说是量子涨落或者量子的不确定性。”任为无奈地说,“那些量子计算机厂商的人也说不清楚。他们说,他们做别的事情基本上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至少没这么严重,说我们的事情太复杂了。由于从结果角度看还不错,他们就没什么兴趣解决这种问题了。我们也能理解,这种问题,不影响效果,又少见,又复杂,很难要求那些厂商重视。”
“陆杰,他们的云球人和我们人类相比,基本应该算作完全不同的物种。”欧阳院长插话说,“虽然系统显示,云球人和地球人基因结构很相似,但基因内容的差别很大,比猪和人的基因差别还大。所以,他们在云球人身上得到的结果,对人类的生物学研究或者医学研究并没有直接好处,只能理论性地借鉴一下。”
“我明白。云球人来自于独立演化,在不同环境下,独立演化出来的两个物种居然完全相同,这很难想象。云球人能够发展出和人类类似的智能,已经很了不起了。”王陆杰说。
“智能和物理存在不同。相同目的的物理存在,可能的方式有无数种。而智能的本质,是以因果律为基础的逻辑,我们很难想象,会出现真正不同的逻辑。”任为说。
“云球人和地球人的外形差不多。”张琦说,“一般来说,可能云球人比地球人更漂亮一些,身材也更健美,脂肪比率比较低。从目视角度,应该没有太大区别。不过,他们的内脏结构和地球人有很多不同。比如,他们只有一个肾,类似胆囊的东西却有两个,这些就不细说了。这些区别虽然看起来不一定非常起眼,但应该说,从科学角度看,这确实导致了严重问题。在云球中得到的绝大多数学科的科研成果,确实不能在真实的人类世界中进行直接应用,也确实不能形成严谨的结论,而仅仅具有一定的理论参考价值。甚至,就像欧阳院长提到的一样,还会出现很多相反的情况,否定了现实世界的科学结论。”
“不过,”他接着说,“这个所谓的问题,也许正是云球项目最大的价值所在。”
“哈哈……”王陆杰笑了起来,他一直在微笑,现在的笑声大了不少,“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就像最初的非欧几何,现在最没用的东西,将来也许就是最有用的东西。实际上,不管有没有用,对科学家或科学界来讲,这种未知本身,价值就很大。没有对未知的好奇,就没有今天的人类世界。所以,院里虽然没钱投资你们了,但还是交给我一个任务,想办法支持你们的发展。”他顿了顿,接着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是科学家。你们碰到的技术问题,什么演化停滞啊,什么和真实世界的不一致性啊,我也帮不上忙。不过,我的关注点有些不同,你刚才讲了云球和地球的不同点,你们科学家会觉得这些很重要,而我觉得不重要。”
“不重要?”任为有点奇怪,要知道,这么多年他们碰到的最大问题,就是这种不同——这导致他们在任何学科的研究成果,都无法让人完全信服,“怎么会不重要呢?我们的科研成果,以及其他人利用我们的系统做出的科研成果,都很容易被人诘难。”
“那是因为,你们很严肃地想要证明什么,或发现什么。这当然没错,但我不一样。”王陆杰说,“我看过云球世界的3D影像资料。是接了给你们找钱的任务之后看的,还是要做做功课嘛!我并不像你们一样关心那些历史上的关键时刻,所以,我是随机看的,我看的是一段很普通的市井生活。哦……”他顿了一下,“也不能说普通,毕竟有人死了。一个人被杀了,因为他是个富户,欺压一个穷人,然后那个穷人被逼急了,处心积虑设计了一个圈套,把这个富户给杀了。我必须要说,我看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和真实人类有什么区别。”
“这个……”任为很迟疑,扭头看了看张琦和孙斐,他们也在看他,带着同样迟疑的表情。他接着说:“看这么一小段,应该看不出来什么明显的不同。”
“也许,显得大家,都太漂亮了吧?”张琦说。
“您能听懂他们的语言?”孙斐问。
“你们有翻译器啊!不过那东西做得有点粗糙,不像普通外语把翻译器集成到SSI听觉组件里那么方便,还要带个耳塞,这不太好。但是也将就能用吧,地球上有些小语种的视频还有字幕呢,也能看啊!而且,还可以改进嘛,也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