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2/3页)
清理干净身体后,厉白小心翼翼地擦干头发和身上的水珠,将地板上湿淋淋的睡衣扔进桶里,赤身裸体出去穿衣服。
他慢慢爬上床,拉好被子,闭上眼睛,就像此前所有睡前他都会做的那样,放空脑海。
身体的疼痛抵挡不住潮水般袭来的困倦,他深深陷阱柔软的床垫里,像是回到了温暖的羊水中。他感觉到安全,终于不用再担心受到伤害。渐渐的,他陷入沉睡当中。
他做了一个梦,他站在一个摇摇欲坠的火山口。汹涌的岩浆在他身下万丈处溅出滚烫的火星。高温让他浑身热汗淋漓,整个人都仿佛要被烤干了。但是他说不了话,甚至没办法动一个手指头。他只需要向后倒退一步就会跌入那火红的地狱里。
“厉白!”
厉白猛地向前方看去,黎艾就站在看起来触手可及的地方。黎艾望着他这个方向,却还在疑问地喊:“厉白,你在哪?”
我在这!我在这里!厉白在内心里大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黎艾背过身去,慢慢走远。
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黎艾身边,他们亲密地靠在一起,越走越远……
别走!黎艾,别走啊!我就在这里,为什么你看不见!
这时,火山忽然剧烈震动一下,厉白脚下的碎石刺啦碎裂,整个人狠狠跌落下去。
“啊——!”
厉白猛然惊醒过来,视线所及之处是在朦胧白光下熟悉的天花板。他心有余悸地闭上眼睛,感觉身体烫得像是被煮开的开水。鼻腔也好似被堵住,呼吸艰难。
他抬手在额头抹了一把,吐出一口滚烫的浊气。
糟糕啊,发烧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灯,05:21。
这个点,黎艾应该还没起。这么想着,厉白挣扎着从被窝里起身,脚刚踩在地面,眼前一黑,差点重新摔回床上。他站着缓了一会儿,到卫生间随便洗漱了下,穿好衣服,拿起钱包钥匙和口罩便晕晕乎乎地出门去了。
北京初冬的清晨,空气干燥而冰冷。稀疏的阳光斜斜照着,热量差强人意。
厉白裹紧身上的大衣,后悔没有围着围巾出门。眼眶的烧灼感让他的视野都开始模糊了,他捂了捂口罩,呼吸声来回不断在耳边轰鸣。
他打车去最近的医院,这个时间点,医院里很多科室都还没上班。他想要挂肛肠科的门诊就只能等医生八点钟上班。厉白拿着诊号坐在医院大厅的一角,感觉呼吸越来越烫脸了。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直到医院变得人声鼎沸,厉白脑袋已经混沌如浆糊。他撑着脑袋,顺着指示牌找到肛肠科的门诊部去。今天坐班的医生是个鬓角发白的中年男人,名牌上印着林满两个字。林医生见厉白进来,便朝他脸上多瞄了几眼。
厉白有些尴尬,口罩也不知道要不要摘下来。林医生对他笑笑,让他坐下来,随后轻车熟路地向他询问病情。厉白斟酌着措辞回答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需要做一下指检判断病情轻重。”
厉白脸色立马白了,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医生看他这么为难,就说:“其实不用不好意思,我是医生嘛,你就当我是个工具,不用把我当人。”
“……”
“这样吧,听你的描述,其实不算严重。我给你开适用药,你回家自己上药。但一定轻柔小心,可以吗?”
厉白点头,医生很快在电脑上下医嘱,顺便也给厉白开了一些消炎药和感冒药。
拿着药单,厉白对医生说了句谢谢就飞快地走出了门诊房间。他真的一刻都不好意思在这待了。
排队领药的时候,厉白给余坤老师打电话请假,电话那头的余坤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听出他不对劲的嗓音,还多批了一天让他好好在家休息。
厉白松了一口气,领药付钱,脚步沉重地离开医院。他在附近的旅馆开了一个房间,按照林医生特别写给他的注意事项,找出药膏,趴在床上小心地涂着。涂完之后,穿上裤子,就着刚买的矿泉水吞了两粒消炎药和感冒药就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起来。
把手机关机塞进大衣口袋,厉白缩进被窝里,很快因为药效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他从床上起来,头已经没有早晨那么一突突疼。身体却还是很沉,很累。
他退掉房,在附近找了个小吃店,要了份清淡的粥垫肚子。然后才打车回家。
封闭的电梯升起时带来的晕眩感差点让他把刚吃进去的粥全吐出来,他难受地捂住嘴,仰起头,恨不得下一秒电梯就停在八楼了。
出了电梯,他靠在墙上缓了好久才止住那种呕吐欲。狠狠咬一下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厉白气息粗重地朝家门走。他在门前焦躁地摸钥匙,却发现大门是虚掩的。轻轻拉开门,踏进玄关,他看到一双陌生的男式皮鞋。
黎艾有客人啊,怎么都不关门?
厉白闭了下眼睛,感觉头有点晕,扶着墙蹲了下来。
从隔壁客厅穿过来的争吵声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
“黎艾,你他妈太让我失望了,我不知道你居然是这种人!你怎么能……怎么能!”
是澜哥的声音啊,厉白迷迷糊糊地想,他们在吵些什么?
黎艾的声音很哑:“我也不想……”
“崽崽人呢!”
“我起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那你就找啊,人不见了你不会找吗!”
“找不到!电话打不通,所有他可能会找的人都说没见他来过!你让我怎么办!”
“这是谁的错!你他妈弄出这种事,让他以后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啊!”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不行吗!”
“滚你妈,早干什么去了!”
厉白怔怔地蹲在玄关,像是被无数有力的拳头狠狠揍了一顿,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默默站起身,转身向后走。
厉白茫然地在北京街头漫无目的游荡,他整个脑袋都空空的,身体也像是被掏空了。匆忙的路人将他撞过来撞过去,他也毫无知觉。
突然,他走到了一家菜馆门口,招牌上写着【妈妈的家常菜】几个字。
厉白浑身一抖,他突然招了一辆出租车。
“去火车站。”他这么吩咐,黯淡无光的眼眸像是蒙了尘的珠子。
他在火车站的售票窗口买了最近一趟回家的火车票。晚上十点十二分,他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二十五个小时,二十七个城市。此前,厉白从未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他的家离他太远太远了。
到站时,老家正在下雨。这个南方小城市一年当中,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下雨。冬天的雨则尤其湿冷。
厉白一出火车站就被吹面而来的冷风冻得打了个寒颤,火车晚点了半小时,现在已经快凌晨一点。就算是人来人往的火车站也显得凄冷萧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