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瘦骨香桃(第3/5页)

纵无心,虽然他没见过此人,但也知道这个名字在数百载之前是多么的令人心惊胆寒,闻之色变。

当年他的出现,在无数的典籍中被人评价为是灭世之兆。

纵无心虽然被人称作是“如意神君”,但他却并非神明,而是魔种。

在天地混沌初开之时,女娲造人,于泥土中注入灵智,但与此并生的,便是人心中难以摒除的贪欲恶念。

这样负面的情绪,有些被封在了人的躯体当中,有些则散逸到了混沌鸿蒙之中,与世共存,甚至久而久之,进化出了形态,被人称之为魔魇。

魔魇起初只是由各种负面情绪凝汇而成,他们凭借生存下来的本能催生人心中的恶念,占领人的躯体,彼此之间也会互相厮杀吞噬。

而纵无心从千万魔魇中诞生,如同被养出来的蛊王。

他拥有自己的思维与灵智,外表看起来同人无异,但他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擅长发现别人内心的黑暗并加以操控,只要心志动摇,就有可能成为他的奴隶。

当所有人都被欲望、仇恨、爱念蒙蔽双眼,臣服于魔,便是乱世之时。

这是世上最可怕的瘟疫,纵无心就是瘟疫之源。

偏生他每每蛊惑人心之时,还十分喜欢以光芒万丈的神明面貌在人的美梦中出现,因此被民间百姓们称为“如意神君”。

此人身上的各种传言不胜枚举,只消听见他的名号,舒令嘉都仿佛能感到一股令人窒息般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问道:“我母亲的沉睡与纵无心有关系?”

景非桐道:“当年纵无心祸乱人间,经过好一番恶战,才被各族联合起来封印,但他被封的时候释放出了七大劫,让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沾染上了一些。”

“目前所知道的,是佛家澄心禅师和凰族青盏仙君遭遇死劫,百年之前已经殒身殉道,令慈明绮族长遭遇情劫,失踪多年,将你带回之后便陷入了昏睡,至今未醒。”

听到这里,舒令嘉忽然明白了景非桐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

——当初说段浩延私下与魔勾结,触犯门规,这才被心宗到处通缉,如今看来,这魔指的恐怕就是纵无心。

如果当真是这样,那段浩延可以说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连这样的人都敢去招惹来往,也怪不得心宗震怒了。

景非桐看着舒令嘉,又道:“当时参与的人还有西荒二老,嗔门门主吴新儒,佛门清泓法师,气宗掌门何子濯等,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们尚未应劫,但日后会遇上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此事年代久远,涉及到纵无心,众人又通常都讳莫如深,舒令嘉从不知道何子濯竟然也参与了这件事,闻言一惊。

他知道自己当时的脸色肯定微微地变了,若不是易容,只怕更加明显。

他微垂眸掩饰了一下:“原来如此。”

“封印之地跟青丘的距离很近,当年双方激战时,芜城曾被纵无心占领过一段时间,其他族前来救援,所以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舒令嘉道:“所以我们要追的那个人来到这里,说不定也是与纵无心有什么牵连了?”

景非桐笑了笑:“那……就要查一查才知道了。”

舒令嘉哈哈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景非桐一眼:“景殿主,您可真是热心。半路随便遇上这么件意外,都得跟着关切一番,看来碧落宫的宫务也不怎么繁忙么。”

景非桐浅笑道:“明少主不也是一样?虽然之前并不清楚明绮族长是因何而沉睡的,你见到可疑的人,还是主动追了上去,热心肠啊。”

他故意很有深意地停顿了一下,伸筷子去挟碟子中的一块绿豆糕:“斩妖除魔,匡扶正道,正是我辈的责任。纵无心至邪至恶,我既然见到了,又如何能任由明少主犯险而置之不理呢?”

舒令嘉道:“犯险?呵,这算什么险?景殿主这话说的,有点瞧不起人了。”

他的筷子也恰好伸了出去,同样在景非桐要夹的那块绿豆糕边缘一点,略扬了下颌,看着景非桐。

景非桐的动作顿住,说道:“明少主,凡事讲究先来后到,你换一块吧。”

舒令嘉道:“嗯?先来后到。不是应该……能者得之吗?”

他说着,左手在桌面上一拍,这下劲道用的极巧,满桌的食物中,只有那块豆糕弹了起来,飞上半空中。

舒令嘉同时筷子一斜,点向景非桐手掌边缘的后溪穴。

景非桐道:“唉,不过为了口吃的,这可就伤和气了。”

他说话时舒缓带笑的语气都没变,手中招式却快如闪电,翻腕一架,攻守兼备,避开舒令嘉点穴的同时,用自己的筷子夹住了他的筷子。

舒令嘉将两根筷子一撑,挣开景非桐,顺势抬手朝着半空中即将落下的绿豆糕夹去,冷笑道:“你我之间,有和气可言吗?”

眼看他即将成功,这时,景非桐屈指一弹,将一滴酒水如暗器般冲着舒令嘉的手腕弹去。

他这一招,跟之前舒令嘉在河面上打掉他斗笠的招式有异曲同工之妙,此时正好还了回来。

可见这家伙看着温润如玉,实则小肚鸡肠!

舒令嘉侧手一闪,仅仅差了毫厘,景非桐立刻趁势将那块绿豆糕接住。

他虽然赢了,但也忍不住由衷赞叹了一句:“好俊的功夫。”

景非桐道:“只是不像狐族少主能使出来的。”

舒令嘉眼见输了,索性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拍,挑眉道:“点心会变石头,死人都能复生,这世上怪事多了。怎么,我功夫好一点,碍了你的眼?”

景非桐正要将那块绿豆糕送入口中,忽觉不对。

他将筷子移开,低头看去,发现软糯的点心已经被化石术变成了一块石头。

景非桐:“……”

舒令嘉这才拿起方才晾在一边的酒杯,仰头干了,笑吟吟地说:“费心抢的,怎么不吃啊?”

可以看出来,他是真心实意地恨不得把景非桐崩掉大牙。

这不过是个小把戏,但景非桐身份特殊,打生来旁人对他的态度便不是畏惧就是恭敬,还从未被这样恶作剧一般地戏耍过,一时甚至不知道应该还击还是恼怒。

但他抬头看着舒令嘉冲自己笑,脸庞微微扬着,如玉石雕就,笑容在阳光中晶莹发亮,看起来那样肆意而痛快,无法无天,坦坦荡荡。

景非桐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他觉得舒令嘉平时也一定很招身边的人喜欢。

因为在这个人身上,有种大多数人已经失去的,但又十分向往的纯粹和热烈。

景非桐瞧瞧舒令嘉,又瞧瞧自己的筷子,索性将那块石头往桌子上一扔,也不由大笑道:“好吧,好吧,是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