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2/3页)

何元桥被说得心虚,干咳一声把脑袋放回去,又凑过去摸平平的后脑勺,“爹糊涂啦。”

平平挂着两大包眼泪,狠狠吸了吸鼻子,猛地把脸窝进洪文的颈窝,“爹讨厌!”

何元桥挠了挠头,怏怏地拍了拍他的屁股蛋,“臭小子。”

平平扭了扭屁股,不回头,“臭大人!”

何元桥哈哈大笑,反手提起安安抱在怀中,“好闺女,今儿咱们外头下馆子去!”

太医署日日轮值,每隔半月休沐,难得今天他们家三个人都碰上休沐,憋在家里浪费了。

何青亭摆摆手,“罢了,你们自己去吧,我也懒得动弹。石板砖上才盖了雪,正是打滑的时候,我比不得你们小年轻腿脚麻利,摔一下不是好受的。”

他是江南人士,本就不大耐寒,如今有了年纪,每到雨雪天就觉关节骨骼疼痛。比起去外头遭罪,还不如窝在暖烘烘的炕头上睡大觉。

何元桥和洪文对视一眼,“那咱们去。”

又去叫那婆媳俩,奈何两人也懒怠动弹,说难得大雪,要下帖子请了马麟马院判的夫人和儿媳来,大家一起赏雪景,顺便吃酒行酒令。

洪文没正经上过学,对诗书一道不大通,闻言赞叹道:“怪风雅的。”

谁知平平见娘和奶奶都不去,便也跳下地来,梗着脖子道:“我不跟臭大人吃饭!我也不去,哼。”

何元桥又是气又是笑,干脆直接把这小子抓起来,倒栽葱似的戳到雪堆里。

短暂的沉寂后,小院上空再次炸开平平的嚎哭,以及媳妇和长辈们举着扫帚、鸡毛掸子的追打:

“作孽的畜牲,亏你也是当爹的!”

“你是越活越有出息了,跟个孩子一般见识,我也把你按到雪窝里试试!”

何元桥抱着闺女、拉着洪文夺门而逃,一溜烟儿冲出去两条街才敢停下。

两大一小又探头探脑往后看了看,确认没有追兵,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又对视一眼,放声大笑起来。

“走走走,去四海酒楼!”何元桥笑着对洪文道,“吃你心心念念的红酥手。”

自打几个月前被韩德他们请过一回之后,洪文就与那里的红酥手有了深厚的感情,隔三差五就要砸吧着嘴儿念叨,宛如被迫分开的一对有情人。

不过他生性节俭,并不肯常买,也不过每月尝个鲜罢了。

“你不懂有多好吃!”洪文感慨道,“那么大、那么大一只猪脚炖得稀烂,偏形态完好,里头一根大筋直接就抽出来了。那颜色红棕油亮,连冒出来的热气都是勾人的……”

红酥手就是加了秘制酱料红烧的猪脚,原本猪肉低贱,是不大能出现在四海酒楼那种地方的,奈何他家主人实在擅长烹调猪肉,硬是做的色香味俱全,引得许多自诩有身份的人抓耳挠腮:去吃吧,又怕掉面子;不去吃吧,真是日里梦里都牵挂。

何元桥只是大笑,安安却跟着拍起手来,也闹着要吃。

于是一行三人就往四海酒楼去了。

今儿是十一月初一,虽距离过年还有足两个月工夫,但大部分人家已经开始疯狂采购年货。

大街上天南海北的客商明显增多,各地口音混杂着鲜亮的江南绸缎、厚实的关外皮毛、肥硕的关东人参,乃至西洋的洋绸、珐琅彩器……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浓缩,汇聚到这一方小小天地间,好一派热闹景象。

就连各大店铺也都大批进货,诱人的年货堆满店内货架不说,还硬是在门口扎起一座小楼。上面系了红绸子,鲜亮的颜色在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中犹如一抹跃动的火苗,烧得人心都暖了。

洪文看得入迷,还顺手给平平安安买了两顶虎头帽。

安安立刻就戴上了,摇头晃脑好不得意。

转过街角就能看见四海酒楼高大气派的门楼了,恰在此时,一辆马车本该与洪文三人擦肩而过的马车忽然放慢速度,一只玉手轻轻撩开车帘,“洪大人,何大人。”

洪文扭头一看,本就雀跃的心脏再次狂喜,“长公主。”

嘉真长公主隐在车厢内的面颊几乎与分扬的雪片交融,一时分不清是肌肤胜雪,还是雪映光肌。

她扶着青雁走下来,望着安安笑道:“这就是小何大人的千金了吧,真是好个伶俐模样。”

她外头披着一件腥红的披风,里头是雪白的狐皮里子,偶然一阵风吹过,红白二色便缠动起来,活像大雪都烧起来一般,静静流淌出一股蓬勃的活力。

何元桥忙把安安放到地上,让她行礼。

“不必如此,”嘉真长公主一把将小姑娘拉住,“本是被繁文缛节闹得烦了,这才出来走走,何必再这样。”

临近年底,许多达官显贵都开始递牌子进宫求拜见,说来说去竟没什么要紧事。她乃当今嫡妹,又享长公主之尊,自然也是众人谄媚的对象,每天光帖子就收到手软,又许多命妇拐弯抹角说自家男丁如何出色……

她不胜其烦,索性求了隆源帝出宫玩耍。

何元桥还在迟疑,洪文却知嘉真长公主当真不喜欢那一套,便笑道:“长公主都这么说了。”

嘉真长公主看了他一眼,唇角又往上提了提。

安安仰头看着她,忽开口道:“姐姐你是仙女吗?”

嘉真长公主一愣,摇头,“不是。”

安安哦了声,认真道:“一定是你自己忘记啦。”

嘉真长公主噗嗤笑出声来,弯腰轻轻掐了掐她软乎乎的腮帮子,又顺手摘下腰间打着璎珞的芙蓉团花玉佩,“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要过年了,给你玩吧。”

安安有些无措地看向何元桥,后者略一沉吟,“尊者赐,不敢辞,既然是公主赏赐,你就收下吧,不过千万好生爱惜。”

小姑娘这才乖乖收下,又用两只小肉手死死捂住,“知道啦!”

嘉真长公主摸了摸她脑袋上的虎头帽,又问洪文,“两位这是要去哪儿?”

洪文才要说话,却听何元桥突然抢道:“微臣要带女儿去西街看杂耍,洪文闲来无事,只陪我们出来逛逛。”

嘉真长公主双眼微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对洪文道:“是么?”

洪文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念头,只是不大敢说出来,腔子里一颗热心砰砰直跳。

就见嘉真长公主倒背着手踱了几步,目光在沿街一干店铺溜过,最终定格在四海酒楼上。

她忽轻笑道:“我难得出来一趟,却因离家太久记不大清城中风貌,听说四海酒楼十分有趣,不知小洪大人能否帮忙介绍?”

洪文深深看了她一眼,“敢不从命。”

那头何家父女早就溜了,沁凉的空气中徒留下两人的对话:

“爹,你不是说好孩子不能撒谎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