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2/2页)

这些,她都不能与儿子说,便只道:“帝王之心非常人所能抚慰,额娘和你苏额娘只是皇上所求中作用微不足道的人。”

“额娘,您和苏额娘已经尽力了。”胤祜心疼地瞧着额娘的病容,“接下来好好养病才是要紧事。”

“你也是,外头越来越冷,多吃多穿,千万仔细些,别像额娘这般生病。”

“儿臣定会谨记……”

另一边清溪书屋中,胤禛听完绮贵人的话,若有所思,想起康熙五十六年,皇阿玛病时召皇子群臣的口述。

臣子出仕致仕可随心,年老可含饴弄孙,为君却是责任沉重,不能推卸,无一日休息……地位崇高亦有其苦。

只是人岂能无所争?世人皆有欲,唯有得到,方有资格体会其苦,否则不过是杞人忧天。

胤禛正沉思间,康熙微微转醒,一众人立即近前听音。胤禛靠御榻近些,率先出声道:“皇阿玛,您醒了?”

康熙微微点头,眼睛一扫下头跪着的人,借着四儿子的手靠坐起来,声音略显虚弱地问:“你今日得闲,差事这么快便办好了?”

“是,儿臣这几日不眠不休,就是为了早些来探望您。”

康熙抬眼看到他眼底的青黑,慈父心起,关心道:“莫要熬损身体,此时不以为意,过个十来年,定要找上你。”

胤禛老实应着,瞧着皇阿玛病气萦身,忽然问道:“皇阿玛可想出去透透气?”

康熙本起了两分兴致,可他此时的身体,最好是卧床休养,若出了什么问题,其他人都麻烦,御医以及佟佳贵妃等人立即便出言劝阻,他立时便扫了兴,摆手道:“不必折腾。”

胤禛看在眼里,向御医询问道:“今日外头微风和煦,暖阳亦不伤寒,皇阿玛只要不受累,应是无妨吧?”

御医瞧着皇上和雍亲王的脸色,犹豫片刻,还是道:“是。”

久病之人总是待在屋中,确实容易心情沉闷,平时康熙克制,此时有四子话起,他便命人为他更衣。

还是秋日,太监却已捧来厚厚的大氅,胤禛接过来,亲自为皇阿玛披上,系好带子,便转身半蹲下来,“皇阿玛,儿臣背您。”

康熙一怔,周围诸人皆屏息,良久,康熙才缓缓伏在儿子背上,心绪难言。

胤禛也没背过什么人,缓步走出帝王寝居,问了皇阿玛意见,便也没换御辇,慢悠悠地向后湖而去。

风起落叶,鞋子踩在上头,刷刷作响。

那枯黄的叶子散落,似也预示人之一生将尽,康熙感叹:“朕这一生,生子三十五,父子情分多番波折,未成想如今老迈,却能似寻常老翁一般受儿子背扶。”

胤禛不知是何种心情,突然说道:“胤禛却未曾被皇阿玛抱过,想必除了幼弟们,也就二哥有过此等殊荣。”

他这话一出,康熙止了话,宫侍们亦是噤声,极力低下头。

胤禛却像是未曾感受到一半,瞧着眼前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想起他曾借二十二得的那一抱,实在有些可笑。

无法自欺欺人,那根本不是他,他年少时只有皇阿玛的忽视和一句“为人轻率,喜怒无常”,如今得到的一切,却是因受尽宠爱的人被抛弃,而他百般筹谋来的。

天下为盘,执棋者一人,他们皆为棋子。

胤禛笑,眼中有苦涩,又有散不去的冷静,“皇阿玛,时过境迁,可要让大哥、二哥、十三弟来侍疾尽孝?”

康熙久未回,也再未说话,直到胤禛背着他走到湖边,方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吧。”

而这一日过后,胤禛的言行便由畅春园传至四方,无论是大阿哥一派还是尤支持废太子的大臣,不免都要感念几句,也有皇子欲效仿,只是康熙再未给机会。

康熙召来了十三阿哥,但始终未曾说过召大阿哥胤褆和二阿哥胤礽至畅春园的话,当众人以为他至死都不会原谅二人时,弥留之际的康熙终于松口叫两人来见他最后一面。

可惜时不我待,两人到底晚了一步,遗诏已宣,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继承大统。此一日之后,雍亲王胤禛为君,他们皆为臣,遗诏在前,两人前半生多少争端,也不得不俯首叩圣上安。

还有宜妃郭络罗氏,后宫几十年皆压在德妃乌雅氏前头,这一遭新帝是她所出,乌雅氏将成太后,如何能服,致祭时竟是走到乌雅氏前头

檀雅跪在嫔后一众贵人前头,像是个局外人一样,听着康熙嫔妃们真切悲伤的哭声,瞧着这一出出一幕幕,心中只感叹:果真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也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