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3/3页)
“你做梦。”曲池气极而笑,想让我放手,我偏不,我就算两手空空,也不可让你如愿……”
“啧。”施少连挑起眉尖,施施然走出去,“我可以先给你点好处尝尝……”
隔日狱卒来说话,曲父白日里睁开了眼,稍稍转醒了片刻,九娘子衣不解带在病床前服侍,苏夫人当时也在场,吓得把汤药撒了一地,把九娘子责骂了一顿。
施少连回到狱里:“如何?”
这个疯子。
“九娘聪慧,心性坚韧,不会任人欺负。”曲池疲惫闭眼,“也会有法子的。”
“你说曲夫人和杨夫人?她们倒是肝胆相照,妇人表率。”施少连微笑,“你长姊只是一个寡妇,若是夫家不想撑腰,她能如何?杨夫人有义气,倒是想来江都一趟,可惜她也有污点,二十年前她做家婢时携带罪臣之女出逃,这包庇之罪,被人知道弹劾上去,怕是连守备大人都要贬官罚责,何必呢。”
曲池在大狱里熬了很多日,其实都是一样的结局,现在的他守不到她到最后,最后睁眼:“我要见施少连。”
他对施少连黯然点点头,眼下一抹青黑:“我答应你……我要再见九娘一面……”
“可以……”施少连沉吟,“说该说的话,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甜酿疏通了关系,终于得见曲池一面,见到曲池,亦是长长喘了口气,隔着栅栏抚摸他削瘦的脸庞:“怎么会这样呢……最近家里发生了很多事……”
他那双清澈的桃花眼已经暗沉了许多。
“家里都还好么?”曲池问。
甜酿将家中事巨细靡遗都说了,曲池点头,凝视着她:“你呢,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我很好。”甜酿抿唇,小心翼翼问他,“二叔和苏夫人都在其中捣鬼,曲池……我有些担心……如果杨夫人和蓉姊在金陵疏通不了关系……”
“我一定能出去……你在家中等我就好……有人会帮我……”他伸手去触她的娇靥,“只是……以后,辛苦你了。”
应天府的赦文下来,曲池出了大牢,却没有回到曲家。
他在烟花之地醉生梦死。
甜酿在家中等了他整整两个月,最后收到了一张休书。
那休书网罗了一切可以网罗之罪,满纸荒唐,却是曲池的笔迹。
甜酿看到书信,只是不信,坐在屋中不肯走:“我要见曲池。”
苏夫人笑眯眯的:“九娘还是趁早走吧,如今曲家容不下你。”
甜酿不肯。
这天下之大,哪儿有她的容身之处呢。
曲家人把她送出门外,将大门一阖,哐当一声,惊得她突然回过神来。
大街对面,有一架软轿静静等着她,王妙娘在朝她招手。
甜酿怔了许久,苦笑一声,慢步走过去。
“回家吧。”王妙娘语气也很平淡,“榴园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你回去。”
软轿走得很稳,她在轿内,回想这数年,只觉得是黄粱一梦。
轿子进了施家大门,在内院仪门前停下,她下轿,走过小时候玩耍过的园子,走过施老夫人居住的主屋,跨进新园子,沿着细碎的石子道,走过荼蘼架,进了榴园。
石榴花早已谢尽,枝桠上悬了一个个青色的小灯笼。
面生的婢女在清扫屋子。
她提裙,沿着台阶往内行。
都是旧模样,一如她走的时候。
她每日里吃的、喝的、玩的都在眼前,崭新的,干净的,整洁的。
似乎这四年,不过一瞬间而已,连半点灰尘都未落下。
内室妆镜锃亮,她看见镜子里的一张容颜,明明不是旧模样。
素白的帐子,是褪色后轻绯,边角还沾着昔年的色泽,枕褥锦衾,都是眼熟的。
两只鸳枕并排放着,锦被半卷半掀,有些凌乱,似乎是刚经历过一场缠绵,床头还搭着一件男子长衫,衫襟上,点点暗褐印记,像是陈年的血迹。
婢女们服侍她茶水吃饭,更衣沐浴,熏好甜香,送她入帐安眠。
她慢慢阖眼睡去。
半夜又突然惊醒,屋里有跳跃的烛火,还有沉沉的黑影。
那人大喇喇端坐在椅内,昂着头颅,半阖着眼闭目沉思。
她从床上起身,那人听见动静回头,勾了勾唇角,冷笑着睨她。
她默不作声,静静看着他。
时隔数年,他已经不是当年她记忆中的那个模样,不再是那个青柳一般,温润斯文的大哥哥。
跳跃的烛光下看,他藏身于半明半暗之间,是一个沉稳成熟的、阴鸷阴郁的成年男子。
施少连见她默不作声看着自己,挑眉冷笑:“妹妹连娘家都忘记了。”
“曲家休妻,你也不肯走,真是个好媳妇。”
甜酿眼眶酸涩,咬着唇,只说不出话来。
“过来。”他将头昂在椅上,沉声唤她。
她掀开锦被,光着雪白的天足,在冰冷的地上一步步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偏首不看他。
他伸手,拉她洁白的衣袖,她又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是浓郁的酒气,再也没有清淡的茶香,眼眶一红,身子发软,跌坐在他脚旁。
他将身体凑上前,挨近她,在她面前,阒黑的眼眸盯着她的面容,一字一句,声音极轻:“到头来,你不还是无依无靠么?还是要回到我身边。”
“不是想要活着么?来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