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2/3页)

纪先生与主子这番情谊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平心而论,人生在世,能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实在是极幸运的了,好好说啊,别吵架才好。

他们踟蹰不敢上前,但脸上神情赵徵却看得一清二楚,他推门掩上,背靠在房门上,紧紧阖上眼睛。

他忍不住就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

她,她其实也不算寻常意义的那人女儿。

回忆过往种种,她说起赵元泰是不加掩饰的憎恨,下手的毫不留情,一点不怀疑到了最后该痛下杀手时,她也是毫不迟疑的。

这也算女儿吗?

一点点血缘而已。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点点血缘,赵徵心里实在是过不去,他半跪在衣箱前,小心把兄长遗下的那串染血念珠翻出来,绕了两圈,紧紧攒在手心里。

忆起父兄音容笑貌,赵徵以手捂脸,泪水滚滚而下,他们还这么年轻,可就这么惨死了,而作为他们的孩儿胞弟,他却还要和赵元泰的女儿在一起,若他们在天有灵得知,会原谅他吗?

赵徵惶恐,他实在过不去这一关,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是他族妹。

如果她是赵元泰的女儿,那她就该是他的同族妹妹了。

他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两人天天处一起,少年男女,感情深厚,她却一点想法都没有,原来,原来是竟是这样!

一个兄,一个妹。

不管父兄许不许,原不原谅他,根本就不可能啊,他难道还能突破纲常和人伦,和族妹结合在一起吗?

同族妹妹,即如天堑,一瞬之间,将两人一分为二!

赵徵思及此,心痛如绞,他紧紧攒着那条沉香木手串,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难受得忍不住捂心口,埋头趴伏在衣箱之上,痛哭失声。

片刻,他起身,重重一脚,直接将衣箱整个踹飞四分五裂!

还记得初初知道纪棠天生大力的时候,他还觉得这是缘分,因为他也是。

两人天生一对。

他偷偷窃喜。

谁知,谁知真相原来竟是这样!

天意弄人。

天意弄他!

他一时只觉恨极了,忍不住一把扯下颈脖上的平安符扔在桌上,“锵”一声抽出佩剑,重重一挥,直接将这枚平安符砍成两截!

力道之大,“咔嚓”一整张厚重的翘头案都直接被一劈为二!

两片淡黄色的平安符跟着劈断的桌面飞起,“轰隆”一声重重撞在墙壁上落地,淹没在一地碎片里,再看不见。

……

自柴义陈达以下,或许沈鉴云他们,这州衙门内有一个算一个,都知道她和赵徵吵架了。

吵得还异常地激烈。

不知情的人当然是担心加疑惑的,偷偷讨论只怕不能少,只不过位于事件中心的主院,却挺安静的。

赵徵那天一去,就没回来过。

纪棠情绪还挺平静,无奈,但也意料之中了,这个事情也没啥好的解决办法,毕竟那点儿血缘也不会随人的意志而改变,还能怎么办?

她想了想,还是自己先避一避吧,不刺激他了。

过得这几天,她的脚伤了好了不少,已经干面不见血了,边缘甚至开始隐约有一点点起痂的感觉,痛度也大减,老军医说她恢复得很好,再过十天上下就能开始掉痂并起身走动了。

纪棠索性叫人帮她搬屋子,州衙门已全部清理完毕,她搬到隔壁院子去了,也省得赵徵为了避她连房间都不回。

她也开始干活儿了。

实在是闲得发慌,一天天只能在干坐着也挺难受的,她索性叫人抬了滑竿来,去前衙忙活去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除了出入有点不大方便之外,纪棠也基本恢复以前作息了,工作休息,忙得不可开交。

另外在她的刻意躲避下,好几天下来,也没和赵徵碰过面。

“鉴云兄,岙州安排人过去了没?”

绵绵春雨终于停了,有阳光洒下,檐角的杂草都长出来了,嫩绿嫩绿的。

正月末二月初,终于彻底感觉到春的气息。

大家精神都一阵,纪棠推开窗,嗅一口春天泥土的气息,她看见窗台缝隙有颗小草被吹得摇来摇去,一时有些手痒,忍不住伸手把它揪了起来。

才刚伸手,上头“啾啾”两声,她福至心灵,赶紧一缩,“吧嗒”一声,果然一滴白白的燕子耙耙落在窗台上。

幸好她闪得快!

一回头,见沈鉴云在笑,纪棠才不会不好意思,身手多敏捷?她大大方方把草抛了两下,然后扔进垃圾筐里,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好了,快来,继续!”

两个就岙州人员商量了一阵,很快选定王慎平:“行了,就他吧,正好把柴兴换回来,他和郑元保搭档可以了。”

商量好了,纪棠也不落笔,推过去过给沈鉴云写,因为这个陈条是会入档以备赵徵查阅的。另外还有回禀,安排好人还得给赵徵说一声,这个也交给沈鉴云了。

不想刚想曹操,曹操就到,纪棠眼尖,余光已看见廊道尽头赵徵的身影,她飞速站起:“好了,剩下的交给你,那我先走啦。”

纪棠利落往旁边一挪,人就坐在滑竿上,两名近卫抬起滑竿,她冲沈鉴云挥挥手,然后就走了。

沈鉴云挑了挑眉,侧头往窗外一看,果然看见赵徵。

他和书佐张莱对视一眼,十分无奈。

再说赵徵。

离得远远,他就听见值房里的说笑声,是沈鉴云和她的。她清脆笑声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悦耳畅快,他下意识抿唇,推门而进,屋内却仅剩下一个沈鉴云。

对面的座位,已经空空如也。

后房门帘子微微晃动,那笑声的主人非但收敛了笑声,甚至已早一步避开了他。

赵徵的心蛰了一下,双拳下意识就攒紧了。

沈鉴云微笑起身,冲他拱了拱手,苍色鹤氅,面如冠玉,映着阳光,好一派丰神俊朗。

“我与阿棠商议过,遣王慎平往岙州,把柴义调回最合适。”

“嗯。”

赵徵颔首,他这几天的声音比往时要沙哑一些,简短:“不错,即可用印,让王慎平刻日出发。”

“是。”

沈鉴云拱了拱手,便回书房用印并叫王慎平来嘱咐一番了。

赵徵僵立片刻,忽快步往后房门一撩帘出了去!

这些时日,纪棠在避他,他当然知道,可她却和沈鉴云说说笑笑畅快极了。

也是刚才,赵徵才骤然发现,沈鉴云年纪也没很大,只刚好比纪棠大一轮而已,且生得极之俊美,最重要是纪棠一直以来都对沈鉴云都是夸的,赞不绝口非常欣赏。

他的心被扎了一下,情绪一下子就有些压制不住了。

可追出几步,却又硬生生刹住了。

赵徵喉结滚动片刻,捏紧拳,站在花道旁,听墙后抬起滑竿略重的两道脚步渐行渐远,他僵立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