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上元节。(第3/3页)

高桓松开了他的手,仆从如水一般涌上,为高桓披上斗篷,端上手炉,抬起铺起茵褥的小兀子。

人群隔开了高桓和李桑桑。

李桑桑握着手中的青玉佩,感到膈得生疼。

回到李府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李桑桑困倦极了,她恹恹由着奶娘给她擦洗。

奶娘换了李桑桑的衣裳,忽惊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李桑桑抬眸看了一眼,蟠龙纹青玉佩握在她的手上,泛着微微的光,李桑桑淡淡吩咐道:“无用的东西,砸了吧。”

一宿过后,李桑桑得知,高桓和赵王等人已经离开南琅琊郡。

李桑桑推开门,是难得的好天气,院子里奶娘和掬水等人满面为难,李桑桑走近一看,怔了片刻。

清秀的少年腼腆地笑了一下:“奴婢叫月亭,是六皇子殿下派来服侍三娘子的。”

李桑桑指尖颤抖了一下,半边身子寒了个彻,她迟疑问道:“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前世,月亭是李桑桑亲自赐名,怎么会这个时候他已经叫作月亭。

月亭说道:“是掖庭的姑姑赐名。”

李桑桑将手指放松,她依旧有些犹疑,试探道:“六皇子为何挑了你到我身边?”

月亭道:“经了昨夜的事后,六皇子殿下担心娘子的安危,宫里的太监小子都不会武,我会,大爷们就将这差事赏给了我。”

月亭口中的大爷们,大约就是宫里的那些太监,听到月亭说他是被太监推出来的,而不是高桓指定的,不由得浑身松泛了些,僵硬的身子也一寸寸软了下来。

月亭见李桑桑问了他许久后,终于对他笑了,他不知为何,感到分外熟稔。

李桑桑问他:“你是六皇子的人,六皇子对你可好?”

月亭入宫以来,除了成为太监这个事让他耿耿于怀,其余还算顺风顺水。

他是贫苦人家出身,家里母亲身体不好,他自愿卖到宫里做太监。

刚进宫,他就被挑选到六皇子宫中,姑姑们总说他被贵人看中,但问起是哪个贵人来,她们又语焉不详。

六皇子宫里,有年长的太监挑中他,选他做了徒弟,教他学功夫。月亭小小年纪就有了一身好功夫。

月亭怀疑过,那个看中他的贵人就是六皇子殿下,他曾经借机去高桓面前转了转,但六皇子对他态度淡淡,甚至有种莫名的疏离。

只有一次,六皇子殿下经过绫绮殿,碰巧他也在,六皇子用手拍了梅树,灼灼梅花纷纷落下,六皇子对他说:“这梅树是我从宜秋宫移过来的,只是想要她高兴。”

月亭觉得六皇子在说胡话,因为绫绮殿的梅树比六皇子的年岁长,怎么可能是他移过来呢。

但六皇子不管不顾,他稚嫩的脸上浮现出痛苦追忆之色:“见梅树枯死,我……那时候有些动气,故意让人移了梅树,故意让宫人误解她触怒了我,我想要放她回家看看,我却并不想解释,现在想来,她应该心冷至极。”

接着,他回头看月亭,月亭只觉得六皇子的神色莫名悲伤。

月亭想了想有时表现奇怪的高桓,对李桑桑点了点头:“六皇子殿下为人宽宏,对奴婢是很好的。”

宽宏。

李桑桑笑了一下,大约用不了多久,等他心爱的李蓁蓁离他而去,他就会变成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正在说话间,李丛忽然走了进来,他光风霁月的明朗模样,让李桑桑有时觉得,那日在琼楼上状似癫狂的,是另外一个人。

李丛走过来,看了看月亭,皱了眉:“宫里的人,我们家哪里敢要?”

李桑桑却说道:“无妨,留在我身边,也算是个照应。”

李丛眉头皱得更紧。

李桑桑没有理会他,她往外走,正巧看见了游廊上走动的吴姨娘。

李桑桑看着吴姨娘,没有说话。

吴姨娘有些心虚地避开了李桑桑的视线,李桑桑垂下了眼睛。

李桑桑握紧手指。

那日抱走她的小厮,她再也没有看到。高桓和赵王已经北上,春娘等人被收押到了监狱,因为牵扯甚广,还在慢慢审理。

小厮和妓馆应该没有关系,官府的人并没有收押那个小厮。

她必须找到旁的助力,才能找到这个小厮,将吴姨娘的把柄捏在手心。

夜里,李桑桑就要睡了,躺在榻上,她难得地和奶娘撒娇起来:“我阿娘是大夫人,二姐姐阿娘是吴姨娘,那大哥哥阿娘呢?”

奶娘敷衍她:“小孩子别问那么多,睡觉。”

李桑桑不依不饶。

奶娘被缠得没办法了,却依旧什么都不肯透露。

李桑桑将大半张脸埋在被子中,看着奶娘,说道:“那个姓许的侍女如今在哪里?”

她只是试一试,那日李丛和那个男人谈起了姓许的侍女,李桑桑想,可能这侍女就是她家的。

没先到奶娘真的被唬了一跳,小声问道:“你从哪里听的?”

李桑桑面上一片懵懂:“是阿兄说的。”

奶娘疑惑了一下:“是郎君说的?”

李桑桑追问道:“她是谁,在哪里呢?”

奶娘这才说:“那侍女是原先服侍贺兰姨娘的,现在,大约还在南头庄子里吧。”

奶娘兀自说了这些话又感到失悔,她忙糊弄李桑桑:“我都是瞎说的,你别在外头乱说。”

贺兰氏,听名字似乎是个胡人,这贺兰氏就是李丛的生母?

还有南头庄子……

李桑桑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第二天,李桑桑找到了月亭。

“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如果是从前的李桑桑,面对未知,她可能会逃避。

但是,如今,李桑桑什么都不怕了,她是捡回来的一条命,是支离破碎的人。

前方,似乎看不到尽头,李桑桑有些明白李丛从前的醉生梦死,和自毁般的堕落。

她也感到身上在悄悄腐烂,开出靡颓的花。

她想到李丛曾对她说的话。

大楚的王女……

她咬住唇,其实她并不认同李丛的说法。

但她有必要探寻一下她自己身上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