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2/3页)
只见他行至御前,下跪行礼后,直视皇帝高声道:“皇上,臣新科进士冯季平,有事要奏!”
沈映眉心一皱,有种这个姓冯的进士要搞大事情的预感,于是放下手里的酒杯,坐直了身体,严肃问道:“冯卿所奏何事?”
冯季平:“臣要举报新科状元陈子荣,在会试、殿试上作弊,他的成绩,全是靠作弊得来的!”
冯季平一番话,一石激起千层浪,谁都没想到琼林宴上会发生同榜进士举报状元科举舞弊的事,一时百官都被惊得鸦雀无声,敛着呼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的脸色,等着看龙颜大怒。
沈映还未来得及开口发话,却被杜成美抢先拍案而起,杜成美指着冯季平喝道:“冯季平,你是不是吃酒吃醉了?圣驾跟前,岂容你胡说八道!还不来人把这个吃醉了酒,御前失仪的泼才拖下去!”
杜谦仁也在席间,见儿子竟敢抢皇帝的话头,忙向儿子使了个眼色,厉声喝止:“住口!皇上面前,岂容你放肆!”
台上忽然传来两声低低冷笑,百官齐齐抬头向龙座上望去,只见小皇帝面色冷凝,虽然未见盛怒之色,但眉宇寒沉,已然是风雨欲来。
沈映凉凉道:“太常寺少卿。”
杜成美忙站到过道中间,朝皇帝跪下磕头,“臣在。”
沈映:“你是此次负责监考的帘官?”
杜成美闷头道:“回皇上,不是。”
沈映气定神闲地问道:“那你这个太常寺少卿是在贡院当差?还是礼部人手不够,借你去调用了?”
杜成美默然片刻,“回皇上,都不是!”
沈映一手撑在桌上,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扫视过一遍台下的百官,最后目光落在杜成美的头顶上,冷笑道:“那你怎能一口咬定,冯季平所言都是胡说八道?”
杜成美身子微震了一下,想了一会儿道:“回皇上,臣是以为,贡院纪律严明,帘官们恪尽职守,定然不会发生科举舞弊这种事!所以应当是冯季平嫉妒新科状元,心怀不忿,所以才会在御前诬蔑抹黑状元郎。”
沈映:“是不是诬蔑,朕自有决断,还轮不到你来替朕下论断。太常寺少卿,你可知罪?”
杜成美微微抬起头,朝父亲杜谦仁看了一眼,见杜谦仁安坐不动,没有要替他开口求情的意思,只能低头认罪:“臣知罪,请皇上责罚!”
沈映甩袖道:“知罪就好,那就去锦衣卫那儿自领二十廷杖吧。”
杜成美从地上爬起来,垂头丧气地离席出去领罚了,百官们见状,皇帝今日连杜首辅的儿子都罚了,这是要出大事的节奏啊!更加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等杜成美走了,沈映沉声重新问冯季平:“冯季平,你指认陈子荣考试作弊,可有证据?”
冯季平道:“启禀皇上,臣与陈子荣乃是同乡,臣与他一同进京赶考,深知陈子荣为人,以他的才学,必不可能通过会试,更不可能在殿试中夺魁!”
沈映瞟了一眼已经醉得仿佛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的新科状元,正思忖冯季平的话到底可不可信,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杜谦仁开腔了:“如今陈子荣已醉得不省人事,不能开口替自己辩解,仅凭冯季平的一面之词,并不足信,皇上,依老臣看,不如就等到新科状元酒醒之后,再行审问,您看如何?”
杜谦仁此言听起来像是在帮皇帝出主意,可是暗地里却是在维护着陈子荣,沈映又不是原来那个蠢皇帝,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如此一来,沈映心里对冯季平的话更加笃信了,这个新科状元身上一定有鬼!
要是等到陈子荣酒醒,当中还不知道要生多少波折,绝不能给杜谦仁帮陈子荣脱罪的机会。
“太师此言差矣,要想证明陈子荣到底有没有状元之才,也无需他开口替自己辩解。来人!去取陈子荣殿试的考卷过来!”沈映负手在身后,凤眸微睁,俊美的脸上,威严与倨傲并存,“朕倒要看看,朕钦点的状元郎,到底是英才还是蠢材!”
立即就有内监带人去取殿试的考卷,其他官员则都屏气凝神地坐在自己座位上,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所有人都在心里暗暗惊诧,景昌帝甚少上朝,因此一般官员们很少能见到小皇帝的面,只知道景昌帝年少任性,碌碌无为,不堪大任,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可今日看起来,小皇帝说话条理清晰,心思缜密,言行之间颇具不怒自威的君王气度,连向来京城里没人敢惹,气焰嚣张的杜成美都能够几句话弹压,倒也不像是别人口中传的那样昏庸无能。
顾悯对今日的沈映的表现也很感意外,他今日所布之局,就是冲着杜谦仁去的,甚至做好了让冯季平以死明志的打算来把事情闹大,逼得皇帝不得不查给考生们一个交代。
可没想到小皇帝会这么痛快地下令彻查,就好像,他已经猜到了真相是什么样的,想看唱戏的人,要怎么把戏接着唱下去。
这让顾悯不得不怀疑,之前小皇帝的昏聩无能,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装出来迷惑别人的?
顾悯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出了神,直到沈映开口让一直跪着的榜眼和探花先起来退下,顾悯才回过神顺势扭头往过道中扫了眼,发现探花郎谢毓退下去之前,也悄悄抬起眼睛打量了皇帝一眼。
谢毓的眼神里有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疑惑,并且还似乎多了一分钦佩。
顾悯的眸光立即冷了下来,喉间像憋了口气堵得慌,心里有种说不出来膈应。
大约过了两刻钟,去取考卷的内监回来复命了。
陈子荣作答的殿试策文呈到沈映手上,沈映先把考卷放在桌上并没有打开看,指着像死猪一样睡在台下的陈子荣道:“怎么,状元郎的酒还没醒吗?来人去搬口水缸来,帮状元郎醒醒酒!”
太监们从外面搬来了一口大水缸,几人合力把陈子荣从地上拖起来扔进了水缸里,陈子荣被蒙头盖脸的凉水一激,酒立即醒了,挣扎着从水缸里站起来,不知所措地环顾四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神情一片茫然好像在做梦一样。
“状元郎,朕且问你,”沈映一只手拿起考卷,看了两行问道,“曲突徙薪是什么意思?”
陈子荣呆呆地眨了眨眼,“曲、曲、曲突……突什、什么?”
百官席里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堂堂状元,竟然连曲突徙薪这个成语都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考上状元的?
沈映似早有预料陈子荣答不上来,无所谓地笑了笑,继续问:“朕再问你,你这文章里写的张咏、黄霸,又是何人呐?”
陈子荣终于明白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看见皇帝的笑只觉不寒而栗,声音发颤:“张咏……黄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