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传承(第2/2页)
他也看到了穆从,那时已经在了,站在穆煜城身后,低调恭顺得仿佛不存在。
这片空间没有言语,韦安不知道地狱领主人世间的名字,到了这个地步,已不重要了。
它是怎么堕落的呢,韦安只看到些无声的画面。那是沉降时刻,一地的文件,皮肤的变异,去找穆煜城,质问,表忠心,那人的微笑。
他扑过去,但跑了两步便倒在地上,穆从平静地看着他。
接着两个保镖把他拖往地下室,韦安看到穆煜城几句无声言语的口型。
“你知道得太多,不适合回去。”那人说,“你守着这栋楼,管理那些讨厌的受害者,这是你一直以来的工作,我觉得很适合你。”
他笑起来,多半觉得自己很有幽默感。
这是一个典型商业罪案故事里杀人灭口的套路,甚至变异的过程也不像以前韦安见过的裂缝生物。
地下停车场画着血淋的法阵,旁边备了好几摞文件——穆煜城还拿着念了一张,都是些人员名单,家庭住址——放置在法阵之中,融入这位高管的身体。
他在其中哀号,融化,那些文件中旧日的事故与官司被烙进他的头脑。
在一个小时后,它的锁链抓捕所有诉讼中的受害者,以及其他相关不相关的无辜者,他们尖叫着被拖入沼泽,成为畜奴。
穆煜城的样子在它少许有人世光线的记忆中闪过,没有过丑恶的一面。
他看上去始终一片光鲜,也颇有开拓疆土的决心。他要做的事不容忍破坏,当他得到超自然的力量,他就会自然地利用,他从来觉得自己该得到最好的。
当城市下降,一切历史抹消,没有人可以幸免,这个始终跟着公司要求不择手段犯下罪行的高管,变成了沼泽中这样一团巨大漆黑的水螅。
他和所有这些人是一样的,被钉在这里,被异化了,只想要折磨和控制,这是他在这个地狱体系中的位置。
他不在了,而穆从会继续跟在穆煜城身后,为他想要的一切铺平道路。
韦安头脑中闪过它的记忆,不过数秒。
他的头脑始终清晰,专注于最终的进攻。
导航系统完成的瞬间,石笋的剑落了下来,重重撞上总部大楼。
这是质量惊人的高浓缩燃料,那一刻如一片不祥的晨曦降临在了地面,火完全是赤红的,水和垃圾瞬间被汽化,冲击的气流把一切物质揉碎,毁灭,蒸发。
红光刺破升腾的粉尘,统御一切,石头的天穹碎裂了,韦安尽全力保证石板还能撑住自己。
火焰疯狂燃烧,沼泽沸腾,所有垃圾被烧毁。
那些污物,没有文字腐败的纸张,针管,仪器,仿佛在嘲笑他们一般的油漆桶和标语牌,骨头和血肉,都在其中。
黑暗依旧压抑,那红像是化为光爆开的血,畜奴们燃烧起来,这里变成了一个庞大的火葬堆。
电话那边,何言还在说非法使用新型器械的问题,那些人这么做是因为觉得万无一失,但怎么会万一无失呢,国家的种种安全条例,就是为了防止这样的过度自信。
他对所有有这类疑点的事都进行了数据库存档,这些东西必须记录。
何言一个同事过来把柠檬茶给他,警告他不要没完没了地煲电话粥,“还有世界等着拯救”呢。
何言严肃地回答,他正在讲话的是金主,正在联络感情,比打扫卫生重要多了。
韦安听那边的闲聊,看着前方爆炸的画面,这一切如此不协调,又在这样的时刻合而为一。
“去打扫卫生吧,”韦安说,“会没事的。”
他说完,挂了电话。
韦安和归陵的前方,地狱领主在火焰中尖叫,向上冲来。
不再是带着成功人类的外形,也不再藏于沼泽底部,足够当量的炸弹对任何的怪物都会管用。
那是一个漆黑水螅样的东西,巨大的办公椅和腿融化了,变成软体动物的形态。
它开始变形,变得扁平而狂乱,空气中的人皮也烧起来,韦安看到抖动的锁链,仿佛它攫取并改造的自己的口器,也烧成了灰。
在最高峰的一刻,一只巨大的水母从火冲起,飘向天空。
它直径超过三十米,气势惊人,石头的天穹已完全塌下,那光做的水生动物般的幻影游向漆黑的天际。
下方升起的火光有无数小的水母光团,一起前往无光的夜色。
这是古文明唯一能给的了,很多年后,它仍旧提供了这场终点。
韦安转头看归陵。
“我下一步去研发部门,他们两边是分开的,从地狱领主的记忆来看,在西边应该有一处分部。”他说,“除此之外,我还想去医院、法院和受害者活动中心看看。”
他又去看大楼:“他不是在这座大楼里签的合同,但肯定是在这几个地方之一开始的。”
归陵一直在看这场壮观的爆炸。
韦安想起他和自己看烟火时的样子,或是他一有机会就呆在室外,看着这个世界的模样。人世的光芒反射在他眼中,他看上去很年轻,留恋着生活。
现在这光映不到他眼中,他在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光照不进去,于是看上去只有暗沉。
但他看得很专注,很期待,让他又年轻起来。
“好,”归陵说,“你去,你对这些事比较熟。”
他仍看着火光,水母越来越小,几乎看不见了。不过火光中还有更多的飘出来,形成一片弧形的光带,让人想起海洋深处发光水母的迁徙。
如果他将沉入黑暗,他不在的地方,这战争仍在继续。
像他很多年前经历过的那样,那时他是看着同伴死去,从后面走上来,说“我会处理”的那一个。
那时他拥有能力,带着系统,知道规则,对很多事情感到痛苦但又无可奈何。
现在,他回过头看韦安,露出一个笑容。这是年轻、快乐和满意的笑容。
“我就知道,”归陵说道,“我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