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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们遇见了一些人,大多都还健在,他们也关注着流星的命运(第2/3页)

那四个死去的兄弟聚在窗边的老七身旁。

“你猜他在想什么?”老五问老六。

“他在琢磨星星的落点,想着该如何先下手为强。”老六回想起自己跌下悬崖、与世长辞的过往。

“我恨不得他这样呢。”已故的第八十一任领主对四个死了的儿子说,可他那在世的三个儿子什么都听不到。

像“仙国有多大”之类的问题,很难一语道破。

再怎么说,仙国不是一片大陆、一个公国或一块领地,它的地图不准确,甚至不可靠。

我们能像谈论英格兰国王和女王那样谈起仙国的国王和女王。但仙国可比英国大多了,它比这个世界还要大(自混沌初开,那些因探险家或勇士寻访不到而从地图上被抹去的土地,其实都被仙国容纳了。所以说,截至我们写下这则故事,仙国已然广袤无边,各类地貌景观无所不包)。这儿,不瞒你说,真的有龙,还有狮鹫、翼龙、鹰马、蜥怪[1]和九头蛇[2]。这儿也有各种常见的动物,可爱或冷漠的猫,忠诚或胆小的狗,还有狼、狐狸、老鹰和熊。

在一片浓密幽深得堪比森林的林地中,有栋阴森森的小房子,搭着茅草屋顶,糊着灰色黏土。屋外挂着个鸟笼,笼中有只小黄鸟立在栖木上,哀无声息,羽毛蓬乱而暗淡。小屋有一扇门,掉色的白漆片片剥落。

屋内只有一间屋,没有分隔。房椽上吊着熏肉、香肠和一具干瘪的鳄鱼尸体。一面墙上开了个壁炉,烧着泥炭,烟雾从上方烟囱飘散出去。三块毛毯铺在三张垫高的床上——一张又大又旧,另两张比装脚轮的矮床还要小。

屋里另一角摆着炊具和一个大木笼,这会儿是空的。窗户沾满污垢,脏得看不清外头。所有东西都蒙着厚厚一层油污。

屋里唯一干净的东西是靠在墙上的一面黑色玻璃镜,跟高大男人一般高,同教堂大门一般宽。

茅屋属于三个老太婆。她们轮流睡大床,做晚饭,在树林里设陷阱抓捕小动物,从屋后的深井里打水。

她们仨话很少。

小屋里还有三个女人。她们身材苗条,皮肤黝黑,心情一向愉悦。她们居住的宅邸是茅屋的几倍大,有着彩纹玛瑙地板、黑曜石房梁,宅邸后方还有个露天庭院,群星高悬夜空。庭院里设有一个喷泉,是一座神情陶醉的美人鱼雕像。黑色的清泉从她张开的口中汩汩涌出,流入下方的水池,水面上星光点点。

宅邸和这三个女人都在黑镜里。

三个老妇人是巫后莉莉姆[3],她们孤零零地生活在树林里。

镜子里那三个女人也是莉莉姆:她们是这三个老太婆的继任者吗?还是镜中幻影?也许唯有乡间茅屋才是真的,也有可能在某个角落,有那么间黑色宅邸,院子里的美人鱼喷泉正与满院星光嬉戏。除了那些莉莉姆,谁也说不准。

这天,一个丑老太婆从树林归来,带回一只喉头有块红斑的白鼬。

她把白鼬摆在脏兮兮的砧板上,取来一把锋利的刀,沿着四肢和喉咙切开,接着用污秽的手撕下整张兽皮,就像给小孩脱睡衣似的。她把赤条条的东西甩在木砧板上。

“开膛?”她颤声抖气地问。

最矮小、最年老、头发也最乱的莉莉姆坐在摇椅里前摇后荡,说:“开吧。”

那老妪提起白鼬的头,从脖颈一刀划至腹股沟。内脏滚落出来,红的、紫的、青紫的肠子和要害器官就像湿漉漉的宝石,铺散在蒙灰的木砧板上。

老太婆尖声嚷嚷:“快来!快来!”她用刀轻轻把白鼬的五脏六腑拢到一块,又叫嚷了一回。

摇椅里的丑老妪站起身来(镜子里,一个黑皮肤女郎伸了个懒腰,也从沙发床上站了起来)。最后那个老妪从屋外的树林小跑而归。

“怎么了?”她问,“发生什么了?”

(镜子里,第三个年轻女郎凑到另外两人身边。她的胸部小巧高耸,眼睛乌溜溜的。)

“看。”头一个老妪用刀尖示意。

她们的眼睛如垂暮老者般灰暗无神,微微眯起,瞅着木砧板上的脏器。

“终于……”一人开了口。

“也是时候了。”另一人说道。

“那么,我们当中,由谁去找呢?”第三个人问道。

三个老太婆闭上眼,三只皱巴巴的手同时伸入砧板上的白鼬内脏。

一人打开手。“我拿到了肾。”

“我拿到了肝。”

第三只手张开了,年纪最大的莉莉姆得意地说:“我拿到了心脏。”

“你怎么走呢?”

“乘咱的旧马车,拉车的牲畜我到路口去找。”

“你需要好些青春年月。”

最老的莉莉姆点点头。

年纪最小的,也就是刚从外头回来的那个莉莉姆,颤巍巍地走到一个摇摇欲坠的高柜前,弯下身,从底柜里拿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递给她的姐姐们。铁盒上系着三根旧绳,打着不同的绳结。三个莉莉姆解开各自那个结,取出盒子的莉莉姆打开盒盖。

盒底有金灿灿的东西。

“没剩多少了。”年纪最小的莉莉姆长叹一声。当她们居住的树林还沉在海底时,她就已经老态龙钟了。

“那么,我们刚找到一新的,岂不是好事吗?”最老的莉莉姆酸溜溜地说。她张开鸡爪般的手插进盒子,金芒拼命闪躲,可她还是抓住了扭动的金色光团,张开嘴一口吞下。

(镜子里,三个女人在往外看。)

万物中心先是一颤,再是一震。

(这时,黑镜中有两个女人望着外头。)

茅屋里,两个老婆子盯着一个黑发黑眼、唇色殷红的高挑美女,脸上半是艳羡半是憧憬。

“哎哟,这地方真恶心。”她迈向床边的大木橱,上头盖着褪色的织锦花布。她抽掉花布,拉出柜子开始翻找。

“找到啦。”她举起一条艳红的长裙,扔到床上,连忙脱下那身老太婆穿的破衣烂衫。

两个妹妹贪婪地盯着她的裸体。

“等我捎回她的心后,咱们每人都会有绰绰有余的青春年月。”她一边说,一边嫌弃地瞧着两人多毛的下巴和凹陷的眼眶。她套上一个鲜红手镯,造型是条小衔尾蛇。

“一颗星星。”她的一个妹妹说。

“一颗星星。”另一个附和道。

“没错。”巫后往头上戴了个银冠,“两百年来的第一颗,我会为大家把它带回来。”

她用深红的舌头舔了舔猩红的嘴唇,说:“一颗坠落的星星。”

湖边的林地入夜了,夜空繁星点点。

榆树、羊齿草、榛树丛的叶片间,萤火虫荧荧闪动,忽明忽灭,宛若远方陌生城市的灯火。一只水獭扑通一声跳入流向池塘的小溪。白鼬一家子摇摇摆摆、歪来扭去地绕到湖边喝水。田鼠觅到一枚掉落的榛子,张开嘴用自己不断生长的锋利前齿啃咬硬壳。这倒不是因为他肚子饿。他是个中了魔法的王子,只有嚼了智慧坚果才能恢复原形。可他有些得意忘形,直到一片阴影遮住月光后,他才意识到来袭的硕大灰鹰。老鹰用利爪逮住他,升上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