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2/3页)
殷齐盯着正低头吃着的陆烬朝,比起上次见面,陆烬朝的精神好了不少,水肿和黑眼圈都消失不见,眼睫低垂的模样简直就差把“乖”写在脸上了,菜有些辣,陆烬朝吃得嘴唇通红,忍不住抽着鼻子。
陆烬朝不是殷齐见过最好看的人,却是最耐看的,五官上的细小缺陷在他独特的气质下,也都成了优点。
殷齐忍不住伸出手,就要去碰陆烬朝被辣到发红的脸。
向导的感知力让陆烬朝在对方刚一动弹的时候就有所察觉,反应可谓急速,稍微偏了下头,就这样躲开了。
对上陆烬朝略带疑惑的目光,殷齐笑了笑,自得地收回手,根本不觉得尴尬:“脸上粘了东西。”
陆烬朝拿过纸巾在脸上擦了下,确实有辣油在唇角处。
辣味后劲有点大,陆烬朝嘴里开始发疼,赶紧喝了两口水,脖颈扬起的线条连接到锁骨,没入老实扣好的衬衣领口。
殷齐目光在他滑动的喉结上略一停顿,旋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陆烬朝当然注意到了,气氛在殷齐看来是若有若无的暧昧,但对陆烬朝来说,却是某种让他坐立难安的尴尬。
手腕上的通讯器震动一下,将他从尴尬中解救出来,陆烬朝放下水瓶,点开屏幕,是林啸鸣发了消息,问他情况如何。
【去了哨兵科室一趟,没被发现。】
消息很快被回复,只有短短一个字:【好】
连标点都省了,很符合林啸鸣的性格。
陆烬朝按下锁屏键,下午两点他就要开始坐诊,现在回去还能稍微休息一会儿。
他站起身,殷齐也一同起身,道:“下午有手术吗?”
“要坐诊,今晚急诊值班。”
殷齐皱起眉头:“刚一回来就这么忙?”
“毕竟休了这么长时间假,忙点也正常。”陆烬朝笑了下,“走吧。”
和对方在电梯里告别,陆烬朝快步穿过走廊,进入办公室,终于松了口气。
兴许是成为了向导,他对很多东西变得更加敏感,殷齐表现出的那些小心思近乎调情,已经让他有点不适。
也不是没有拒绝过,但每一次对方都请求陆烬朝再给他一点时间。陆烬朝不好把话说得太重,或是直接甩脸子,殷齐是院长儿子,他想要在医院继续混下去,就不能得罪殷齐。
但陆烬朝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慌,也许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家里有个能给自己许多帮助和建议的年轻哨兵,还有一直在外面等待陪伴着他的精神体。
陆烬朝打开窗户,白隼轻盈落直窗台,持续了半月的阴雨天气终于离开,天空重新恢复了晴朗,风很和煦。
“来休息一会儿吧。”
坐诊绝对是陆烬朝最讨厌的工作,整整四个小时里,他面对一个接一个的病人,忙得连水杯空了都来不及去接。
最后一个病人离开,天色已然黯淡,陆烬朝撑着桌面站起身,在喝水和去厕所之间选择了后者。
每一个医生都有着坚强的膀胱。
吃过饭还要去急诊值班,陆烬朝锁上诊室的门,给林啸鸣发消息:【今晚值班,要明早才能回去,冰箱里有菜,你自己稍微弄点吧,或者叫个外卖。】
林啸鸣的回复仍旧言简意赅:【好】
陆烬朝不太担心林啸鸣,少年表现出的可靠完全超越他的年纪,他刚刚迈开步子,通讯器又亮了起来。
林啸鸣:【白天上一整天,晚上还要值班,不累吗?】
累吗?肯定是累的,但其实早就习惯了。
【还好,今天是同事有事和我换班了,按理说不会上一整天的,明天一整天我都可以休息。】
林啸鸣:【那明早见】
通讯器的屏幕暗下去,林啸鸣仰在躺椅上,双手放松搭在扶手上,家里一盏灯都没开,处在全然黑暗之中。
但只靠着从窗帘里透出的微弱路灯光,哨兵就足以看清周围的一切。
雪豹趴在林啸鸣脚边,已经睡着了。哨兵轮廓分明的脸庞沉于黑暗,眉峰习惯性地聚拢,唇角绷出自然向下的线条,他微阖着眼,手指轻点,周身尽是绝对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威严。
一个街区外车辆驶过的声音在他耳中无比清晰,不远处的小巷里有拾荒者正在经过,西南方向一千四百米处有夫妻正在吵架,隔壁邻居家的空气清新剂今天换了新的味道。
无数信息被林啸鸣捕获,无用地丢掉,有用的加以分析后放进“阁楼”,精神图景经过这几天的重建,已经不再是一片被摧毁过后的荒芜,城市的轮廓正在显现。
突然间,林啸鸣睁开眼睛,悄无声息地站起身。
将放置在两个卧室里的阻隔石全都收回只用了不到五分钟,林啸鸣将它们和书房桌子底剩下的那些全都装进黑色袋子,满满当当。
陆烬朝已经能控制住精神力的发散,这些东西再留着只会引起麻烦。
摸着黑稍微把家里收拾了一下,林啸鸣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屏幕的光照亮他面无表情的脸庞,电视剧里正在上演雨中挽回的无聊戏码,林啸鸣挥了下手,传感器接收到信号,电视换台,换成了当地的新闻频道。
一男一女的主持人正在采访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男人已经到了身材走样的年纪,西装稍微被肚子顶的鼓起,原本秃了的头顶经过植发,茂盛得连发缝都看不到。他双手放松地搭在沙发扶手上,脸上挂着和善的虚假笑容,随着主持人的话点头。
看到那张脸的时刻,林啸鸣面色沉了下来。
下方的滚动字幕显示他是南天星如今的执行官,随着主持人的发问结束,他开始回答刚才提出的问题,面对镜头,风趣谈吐搭配自信的表情和手势,确实是个如假包换的政客。
纵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林啸鸣也从未忘记这张脸。
双腿被生生打断,后背被抽得皮开肉绽时,他在一片血色中看到的也是这样的和蔼笑容。
一旁的近卫擦拭着手上的血迹,对执行官汇报结果——尊贵的伯恩斯家族不可能会要一个双腿残废的废物,执行官可以让自己的侄子顶替那个名额。
要不是打扫房间的女仆看他可怜,偷偷给他送饭疗伤,林啸鸣可能会在轮椅上度过下半辈子。
林啸鸣已经记不清当初到底有多痛,有多恨,却记住了那个刺眼的笑容。
——如果可以,真想把他的眼珠抠出来,打断鼻梁,再把牙齿一颗颗敲碎,让他吞下去啊。
精神领域久违地出现了波动,林啸鸣关上电视,黑暗中他深吸口气,闭上双眼,情绪很快恢复了平静。
雪豹仍然在脚边安静睡着,不知道主人经历了怎样的情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