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镇长(第2/3页)
他们一起动手,洗掉粘在那人身上的干硬污垢。他的头发并不需要特别处理,在进行身体检查时,坚卡斯顺便将那人全身的毛发剃掉,并且做了他能做的每一件事。
坚卡斯说:“我看不出有什么感染,镇长。他未曾断粮,肋骨没有突出多少。本人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到那里去的,你说呢,镇长?”
他以悲观的语调提出那个问题,仿佛并不指望泰伦斯能给出任何回答。泰伦斯以达观的态度接受这个事实,镇民刚刚失去相处近五十年的老镇长,一个年轻的新人必定会经历一段过渡期。他们当然会怀疑他、对他缺乏信心,但这绝非冲着他个人而来。
泰伦斯说:“只怕我也不晓得。”
“他无法走动,你该知道,一步也不能走,一定是被别人放在那里的。根据我的最佳判断,他简直像个婴儿,其他一切能力似乎都消失了。”
“有什么疾病会导致这种现象?”
“据我所知没有。虽说心智障碍可能就会,但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真是心智障碍的话,我得把他送到城里。你见过这个人吗,镇长?”
泰伦斯微微一笑,柔声答道:“我到这里才一个月。”
坚卡斯叹了一口气,伸手去取手帕:“是啊。老镇长是个好人,他让我们过好日子。本人在此地将近六十年了,从来没见过这家伙。一定是从别的村镇来的。”
坚卡斯是个胖子,看来像是一出生就那么胖,再加上他一生从事室内工作,不难理解他为何说几个字就得呼一口气,还频频用红色的大手帕猛擦光润的额头。
他说:“不知道到底该对巡警怎么解释。”
不久巡警果然来了,这是不可能避免的事。孩子们会告诉他们的父母,父母会再告诉其他人。小镇的生活十分平静,即使这种小事也很不寻常,值得大家互相转告。而在它传遍大街小巷之际,巡警们想不听到也难。
所谓的巡警就是弗罗伦纳巡逻队的成员。他们并非弗罗伦纳当地人,却也不是那些萨克大亨的同胞。他们不过是一群佣兵,只要有薪水就会服从命令。这些外籍佣兵与弗罗伦纳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因此绝不会受到不当影响而对他们产生同情。
前来调查的巡警有两名,他们是由加工厂的一名领班陪同前来的。那领班把自己一丁点的权威发挥得淋漓尽致。
两名巡警显得既不耐烦又漠不关心。一个失心的白痴或许是当天工作的一环,却并非有趣的一环。其中一名巡警对领班说:“好啦,你做个指认要花多少时间?这名男子是谁?”
领班使劲摇头。“我从没见过他,长官。他不是这里的人!”
那名巡警转向坚卡斯:“他身上有任何证件吗?”
“没有,长官。他原来只围着一块破布,为了预防感染,已经把它烧了。”
“他有什么问题?”
“心智丧失,我能做的最佳判断。”
泰伦斯这时把两名巡警带到一边。由于他们相当不耐烦,因此相当好讲话。发问的那名巡警把笔记簿收起来,说道:“好啦,这甚至不值得做成记录。事情和我们毫无关系,你们自己设法解决。”
然后他们就离开了。
那个领班没有跟着走。此人脸上有些雀斑,头发是火红色,留着两撇又粗又硬的八字胡。在严苛的规定下,他已经当了五年的领班,这意味着他肩头的责任重大,要保证加工厂的产量每季都达到定额。
“听好,”他以粗暴的口气说,“这件事该怎么办?那些混账工人忙着议论纷纷,他们都没在工作。”
“送他到城中医院去,我能做的最佳判断。”坚卡斯一面说,一面奋力挥动手帕,“我束手无策。”
“送进城去!”领班吃了一惊,“谁来付钱?谁该负担费用?他不是我们的人,对不对?”
“据我所知不是。”坚卡斯承认。
“那我们为什么该付钱?找出他是谁的人,让他的村镇来付。”
“我们要怎么找出来?你告诉我。”
领班一面思索,一面伸出舌头舔弄粗糙而红润的上唇。“那么我们只需要把他解决掉,像那名巡警说的那样。”
泰伦斯插嘴道:“给我听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领班答道:“他还不如死了的好,那算是他的运气。”
泰伦斯说:“你不能杀害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么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难道不能找个镇民照顾他吗?”
“谁要干?你要吗?”
泰伦斯并未理会这个公然无礼的态度:“我还有别的工作。”
“其他人也都一样。我不能让任何人放下加工厂的工作,来照顾这个疯子。”
泰伦斯叹了一声,不带任何火气地说:“好了,领班,让我们讲讲理。如果你这一季没能达到定额,我或许会假设是因为你手下一名工人在照顾这个可怜家伙,而我会帮你向那些大亨解释。否则的话,万一你真没达到,我会说我不知道你有任何理由。”
领班气得瞪大眼睛。这位镇长来到此地才一个月,已经开始干涉住在镇上一辈子的人。话说回来,他手中握有大亨这张王牌,与他公然作对太久是不智之举。
于是他说:“可是谁要照顾他呢?”一阵恐怖的疑虑突然袭向他,“我可不能。我自己有三个小孩,而且我老婆身体不太好。”
“我没说该由你负责。”
泰伦斯向窗外望去。巡警离开之后,挤来挤去、窃窃私语的人群便凑近镇长的住宅。他们大都是小孩子,尚未达到工作年龄;其他几人则是附近农地的农工,以及一些轮休的厂工。
泰伦斯看到站在人群边缘的那个大个子女孩。过去一个月来,他常常注意她——结实、能干而勤奋,在不讨人喜欢的外表下隐藏着天生的聪慧。假使她是个男子,有可能获选接受镇长养成训练,可惜她是个女的。父母双亡的她外表过于平庸,因而无法享受浪漫。换句话说,她是个孤独寂寞的女子,而今后很可能始终如此。
他说:“她怎么样?”
领班看了一眼,随即咆哮道:“妈的,她现在应该上工。”
“没有关系。”泰伦斯劝道,“她叫什么名字?”
“瓦罗娜・玛区。”
“对啦,现在我想起来了。把她叫进来。”
从那一刻开始,泰伦斯成了他俩的非正式监护人。他尽可能为她提供超额的口粮、布票,以及靠一份收入维生的两个成人(其中之一没有登记)所需的一切。他还尽力帮助她,让她能送愚可接受蓟荋加工厂的训练;瓦罗娜与一名工头冲突之际,他也出面使她避免受到更大的惩罚。由于城中医生意外死亡,让他不必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不过当时他已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