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4页)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一说到这个话题她就叹气,要么就假装自己有很急的事必须得马上做。有个下雨的午后,我终于逮到她,我们在台球室摆开了棋盘,她开始给我摆一局棋,她摆的是国际跳棋的一个模糊的变形玩法。据她说国际象棋的特征在于每个棋子都走L形——我猜她是通过观察马的走步得出这个论点的——而不是像国际跳棋那样蛙跳式走棋。我根本不相信,我真的感到非常失望,但我忍住什么也没说,就这样跟她玩了一会儿。我们花了几分钟时间将彼此的棋子撞倒出局,每次都要走L形攻击路线。这样持续了一阵,直到我要吃她的棋子,可她声称这一步不算数,因为我的棋子要走到她那儿,路线太直了。
这时,我站起身收起棋盘走开了。我从未开口指出说她根本不会下棋——虽然我很失望,却也清楚不能做得太过分——但我想,这样愤而离开对她来说就已经是种表态了。
大概是第二天,我到了顶楼的二十号教室,乔治先生在上诗歌课。我不记得是课前还是课后了,也不记得教室有多少人。我记得手上有书,当我朝露丝和其他人在讲话的地方走去的时候,他们坐的那片课桌盖笼罩在一片很强的日光里。
从他们脑袋凑在一起的那种样子我就看得出,他们是在讨论秘密警卫的事,虽然正如我说的,我跟露丝吵架才过去一天,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就心无旁骛地径直朝他们走去。就在我真的马上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也许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我突然明白了会发生什么事。就像是你一脚踏进水坑里的那前一秒钟,你发现那儿有个坑了,然而却已经来不及。甚至还不等他们都闭嘴瞪着我,甚至不等露丝开口说“哎,凯西,你好吗?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们刚刚有点事要讨论。我们还有一分钟就结束了,抱歉”,我就已经感到很受伤了。
不等她讲完这句话,我就转身夺门而出,我为自己居然迎头走上去而生气,超过了对露丝和其他人的愤怒。我很恼火,毫无疑问,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哭没哭。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当我看到秘密警卫们在角落里或者田野上一边散步一边商议的时候,都会感到两颊激动得涨红。
二十号教室的冷遇过去了两天之后,我从主楼的楼梯上走下来,发现莫伊拉·B碰巧在我身后。我们聊了起来——没说什么特别的——而后又一起漫步到了楼外。这大概是午休时间,因为当我们步入院子的时候,那边已经有二十多名学生,三三两两在闲逛聊天。我的目光立刻就转向了院子最远的那边,露丝和三个秘密警卫成员站在一起背对着我们,紧紧盯着南操场的方向。我正要设法弄清楚他们到底在盯着什么,这时我突然意识到身旁的莫伊拉也在看着他们。这时我突然想到,仅仅在一个月之前她也曾是秘密警卫中的一员,后来就被开除了。接下来的几秒钟里,我仿佛感到非常狼狈,因为最近遭受了同样的屈辱,我们俩现在竟然这样肩并肩站在了一起,跟过去一样直面拒绝我们的那张脸。也许莫伊拉也有类似的感受,总之是她打破了沉默,说道:
“这太蠢了,什么秘密警卫这一套。他们怎么会还相信这种玩意?好像还是幼儿班的一样。”
当我听到莫伊拉说这话时周身被如此强烈的情感所占据,哪怕今天想起来我也觉得这令人不解。我转身朝着她,简直出离愤怒:
“关于这你知道些什么呢?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现在已经离开太久了!如果你知道了我们发现的所有事,谅你绝对不敢说出这种蠢话!”
“别胡说八道,”莫伊拉从来不是个很容易让步的人,“这只不过是又一个露丝假造出来的把戏,仅此而已。”
“那我怎么会亲耳听到他们说过呢?听到他们讲要怎么用送奶车把杰拉尔丁小姐带到树林里去?我怎么会亲耳听到他们策划这事呢,这跟露丝或者其他任何人都毫无关系?”
莫伊拉看着我,现在她没那么确信了。“你亲耳听到的?怎么回事?在哪里?”
“我听到他们讲的,清清楚楚,每个字都听到了,他们不知道我在那里。就在池塘边,他们不知道我能听见。这下你明白自己知道多少了吧!”
我推开她走了,穿过人群拥挤的庭院时,我回头瞥了一眼露丝和其他人的身影,他们依然朝南操场的方向盯着看呢,对于我跟莫伊拉之间刚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这时我留意到我对他们一点都不生气了,只是很生莫伊拉的气。
即便如今,当我行驶在漫长灰沉沉的路上,思绪飘忽,无处着落的时候,有时我发觉自己又在从头开始想这件事。为什么那天我会对本该是我天然盟友的莫伊拉·B那么充满敌意?我想当时莫伊拉是希望我跟她一起跨越某个界限,可我还没准备好。我想我当时大概已经感觉到,一旦越过这条线,等待我们的就会有更艰难、更黑暗的东西,而我不想要面对。我不想,也不想我们任何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东西。
但还有一些时候,我会觉得那是不对的——这单纯只是我跟露丝之间的事儿,那些日子里,她的确激起了我那样强烈的忠诚度。也许正因为如此,有几次虽然我很想说,却一直没有提起过那天我跟莫伊拉之间的事——就在多佛的康复中心我照顾露丝的那些日子里。
所有这些关于杰拉尔丁小姐的往事让我想起大约三年之后发生的一件事,在秘密警卫的游戏淡去很久之后。
我们在主楼后部底楼的五号教室里等着上课。五号教室是最小的一间,尤其在这样一个冬日的早晨,大暖气开起来,所有的窗户都蒙上一层雾气,教室里真的挺闷。也许我夸张了,但在我的记忆中,要想把全班人都塞进这间教室里,学生真得挤到堆叠起来才可以。
那天早上,露丝坐在一张课桌后的椅子上,我就坐在课桌盖上,身旁还有两三个我们一起的学生或靠或坐。事实上,我想就是在我挤出空间放别人进来坐在我旁边的时候,我才第一次注意到了那个铅笔盒。
我现在还能看到那件文具,仿佛它近在眼前。笔盒亮闪闪的,像一只擦亮的皮鞋;深褐底色上缀满了圆形的红点点。顶上的拉链有个毛毛球拉手。我挪位的时候差一点坐到这个笔盒上,于是露丝马上将它拿走离开我的视线。可我已经看到了,这正是她想要我看的,于是我说:
“哎呀!你从哪里得的?是拍卖会上吗?”
教室里很吵,但几乎所有的女生都听到了,因此立刻就有四五个人羡慕地望着这个铅笔盒。露丝等了几秒钟没说话,仔细地留意着周围的那些脸庞。最后她很刻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