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清末之吾辈爱自由(16)(第4/5页)
台下书生们也纷纷拱手折腰,无数道请愿之声糅合在一起:
“我等愿意追随先生!”
“君舟民水,民心所向,即为大势所趋!”
“此时不发声,不足以抗蛮夷、平民愤。发声者,请先从我等孟县少年始。”
宋然们怔怔望着台下请愿的学生们,心头既酸涩难言,又骄傲自豪。
他们是由他们这些老朽教出来的少年郎!
“既然如此,尔等同去!”
宋然举起手,嘶哑的声音似乎在县学回荡:“我宣布,从今日起,县学罢课!”
“现在,所有学子和我一起,去县衙讨个公道!”
……
季淮璋从县衙走出来时,惊愕地直面了沸腾的人海。
无数读书人围在县衙门口,齐声高呼道:
“放人!”
“放人!”
“放人!”
为首的是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明明已经是行将朽木的年纪,可是他们却如年轻人一样振臂高呼,脸上带着年轻的激愤。
季淮璋心中暗暗吃惊。
他虽然已经想好了,要用反洋学子们入狱这件事来激化民意,他再派人推波助澜,使孟县对洋人怨声载道,沸反盈天。
在反洋这件事上,他们和守旧派可以达成共识。届时他们强硬派将和守旧派一起上书给圣上,驳斥抚洋派的一味谄媚讨好洋人的软弱处理方式,携裹当地民意让圣上改变态度,释放学生,以此来昭示华夏血性和风骨。
没想到现在学生们就自发过来示威了。
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需要更强硬更庞大的民意,才能让圣上明白民心可用!
所以季淮璋呵斥道:“本官乃青州府总督季淮璋,你们冲击县衙,扰乱秩序,该当何罪?!”
宋然蹒跚走到跟前,对季淮璋一礼,不卑不亢道:“我等孟县县学全体师生,请求季大人释放关押的县学学子。”
季淮璋挑眉,不咸不淡地说道:“现在案件尚未查明,恕难从命。”
宋然寸步不让,仰头炯炯有神逼视着季淮璋,愤慨道:“事情的真相已经无比清晰明了!是洋人损毁颜公遗碑,县学学子出于义愤惩治了洋人,此举昭显了我华夏血性,应该要大大褒奖才对!”
季淮璋立刻驳斥道:“真相如何,有本官查证,与尔何干?速速退去,否则我就要派兵清缴了!”
季淮璋强硬的态度自然引来了学子们的不满,原本就沸腾的情绪进一步发酵,已经达到了几欲喷发的程度了。
不少学生当即就举起拳头扬起棍棒向季淮璋身上招呼,却被衙役拦下了。
在季淮璋的一声号令下,县衙衙役鱼跃而出,驱赶学生。
不少学生因此放声大哭,怒骂季淮璋是汉奸走狗,不得好死!
季淮璋闭上眼睛,咽下去无数叹息。
为了圣上,区区身后名何足道尔?
骂吧,骂得更响亮一些,最好让朝廷抚洋派们都听到你们的声音!让圣上明白,民心可用!
我华夏泱泱大国,岂容蛮夷放肆!
……
在县学学子大张旗鼓的罢课示威中,洋人砸碑和殴打洋人的学子被捕入狱一事如核弹一般在孟县炸开,一时间竟然达到街头小巷妇孺皆知的程度。
茶馆里,作坊里,商铺里,农田里,闺阁里,教堂里,到处都在谈论这件事。
哪怕是大字不识的农民,哪怕是重利轻义的商人,哪怕是大门不出的小姐,哪怕是老实木纳的木匠,哪怕是皈依上帝的教民,谈论起这件事,都是义愤填膺,咬牙切齿,愤懑不已。
华夏已经被洋人们欺辱太久太久了。
此时骤然出现了反抗洋人强暴的英雄,民众自然欣喜若狂,钦佩不已。
然而英雄却没有得到褒奖,反而被朝廷斥责,被捕入狱。
如此悲惨的结局,怎么能不让百姓们怒气冲天,沸反盈天呢?!
接着,在顾宁的号召下,孟县的商人开始罢市,用来声援学生罢课。
于是农夫、小贩、商人、读书人、工匠等来自各行各业的百姓们纷纷自发走上街头,和县学学子们一起奔走呼号,强烈要求总督放人。
孟县上下同仇敌忾,誓要证明华夏血性未绝,把英雄救出大牢。
整个孟县的人似乎都走上了街头,汹涌的人潮填充了大街小巷,沸腾的热情似乎要把整座城市都点燃。
如此盛景,在孟县的历史上是破天荒头一次。
当天晚上,一位驿使从孟县出发,快马加鞭向京城的方向跑去。
驿使带着由青州府总督季淮璋呈给圣上的奏折和密信。
密信上只有一句话——民心可用。
此后无数年不尽文人雅士极尽华丽辞藻之能事来形容这幅群民皆出的盛景,稗官野史中也少不了对这起孟县事件的长篇累牍的描述。
后来,这件事还被收录进了县志里,成为孟县历史中的华彩片段。
当然,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话归正传。
此时在百姓对洋人的空前仇恨下,城外教会的两名外国传教士突然变成众矢之的,即将成为民众发泄怒火的对象。
就在愤怒的百姓们手持武器,把教堂团团包围起来时,艾伦白珍妮走出了教堂,对愤怒的百姓们深深鞠躬,用汉语说道:“我替做了坏事的洋人给你们道歉,请你们相信,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是携带上帝的旨意,来帮助穷人们的。”
“所以我们已经分别联系了法兰西国和美利坚国的大使,请求他们帮助大清,回绝英吉利国的无理诉求,释放无辜的学生们。”
愤怒的百姓们半信半疑的看着这两个洋鬼子,手里的棍棒到底无法打下去了。
村长越众而出,用狐疑的目光看向他们,不确定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真的能释放学生?”
白珍妮立刻斩钉截铁回答:“如果他们不能平安回来,我们夫妻任你们处置!”
村庄沉吟一会儿,挥了挥手,“我们走吧。”他瞪着白珍妮,“我们会派人盯着你们的,你们别想跑!”
夫妇俩对视一眼,唯有苦笑。
……
自从那日刑堂对话后,又过去了一星期,季淮璋径直走进监狱里,隔着枷栏看着那些被关押了一个星期的英雄们,其中他最为在意的,是那个叫做颜泽苍的少年。
颜泽苍隔着枷栏直直的望着他,眼眸中带着了然的笑意。
是的,他那么聪明,一定早就猜到了。
这一个多星期以来,季淮璋明里暗里观察过颜泽苍无数次,越是观察,他越是心惊。
他不过年方十二,却心境坚韧不拔,磨难不损其志,屈辱不折其傲骨,哪怕打落尘埃居于陋室,也不卑不亢,安之若素。
从他的身上,他读出来那句话:“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