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痕迹(第2/4页)
他害怕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不够聪明,错过了神给他的太多次机会,所以他已经被神抛弃。
可他真的很想、很想,再见神一面。
十一岁那年,原本名义上被岑冥翳执掌的谛听也从他手里被剥夺。
其实岑冥翳对谛听而言,一直就像一颗被利用的棋子。
他对于这个组织、对于皇帝而言,是一颗棋子,是一个公用的头脑,任何人都可以把无法存留的信息塞到他脑海中,需要用的时候,再从他脑海里取出来。
岑冥翳知道自己很无能,他对皇帝来说唯一有用的或许就是这个脑袋,是他唯一的凭仗。
既然翻遍了别的地方都无法找到神,岑冥翳决定挖掘自己。
他把自己的脑袋当成一件不值得珍重的物品,就像别人对待他时一样。
他不顾一切地从自己脑海中挖掘着有用的信息,整日整夜地不睡觉,忙着将从出生开始记忆里的每一幅画面全部都仔仔细细地看一次。
八岁时,他能遇见玉匣。
十一岁时,他能遇见赵绵绵。
他是不是还错过了别的什么信息?
有没有可能,在别的时候,他也曾遇见过神,只是又被抹消了痕迹?
那年岑冥翳十一岁。
他不停地使用自己的头脑,累到冷汗一身接一身地出,大冬天的,宫里的宫人以为他犯了急症,吓得手足无措。
过年时,其余人围着皇帝守岁,岑冥翳蜷缩在棉被里,拼命地往嘴里塞食物维持体力,一次又一次地用脑袋在床板上磕撞,试图想起更多。
终于,上天垂悯。
在大雪纷飞的除夕夜,岑冥翳力竭倒在床上,思绪渐渐飘飞,整个人像是魂魄半离体,浮在半空。
他脑海中又觉醒了一段回忆。
十岁那年,他被谛听送到北境去记录军机。
回来的路上,经过一个平静小镇。
他趁看管他的太监不备,偷偷跑出去躲了起来,饿得栽倒在地,被一个小女孩救济到一个仓房里。
他战战兢兢地躲着,白天,仓房木板上还有一些缝隙,可以透出光来。
可到了晚上,仓房里就黑得瘆人。
老鼠溜进来,都嫌弃这里穷冷,吱吱地用爪子抓挠木板,抓不出东西来,跑窜离去。
他很清楚,他不可能这样躲一辈子。
要么,被抓到,要么,病死在仓房中。
他宁愿选择后者。
第二天,仓房外来了一个新的人。
他以前从没听过这个脚步声,警惕地蜷缩起来,脊背紧紧贴着薄薄的木板。
他听见把他救回来的小姑娘在和那个人说话。
那个人给了小女孩钱,小女孩就引着她来看他。
若岑冥翳是一只瘦鼠,此时也一定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那人走过来跟他说话。
声调很平,没有什么情绪,听不出怜悯或关切,起码,不像是要诱哄他。
跟宫里那些太监不一样。
她似乎是想给他提供帮助,还提到了平远王世子。
岑冥翳捂住耳朵。
好在,外面的那个小女孩替他拒绝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弯下腰来,凑在木板上的破洞边,好像想要看他。
木仓里漆黑,她肯定看不见他。
但是岑冥翳却能看见她的脸。
饱满的额头,圆翘的鼻尖,下巴线条流畅,白白的脸很小,眼睛很大很大。
岑冥翳呆呆地看着,忽然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她弯着腰,长发有几束落在胸前,有几束搭在背后。
阳光洒在她背上,看起来毛茸茸的,很……暖和。
岑冥翳无意识地伸了伸手,好像想要碰一碰。
但她很快就走了。
后来她再来的时候,珠珠病了,不在家。
他以为她又会很快走掉,可是她没有。
她还说,她是来找他的。
岑冥翳微微睁大了眼。
什么时候,他也被人惦记着了吗。
她送进来饼和水,还跟他说话。
她问他的名字,他没有回答,她就叫他小鸟。
这个名字,很奇怪。但岑冥翳没觉得难听。
和她说话的时候,岑冥翳很轻松地就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他不记得痛苦,也不记得忧愁,很专心致志地回答她的问题。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就是快乐。
明明他还待在仓房里,他却觉得好像已经摸到了那天落在她背上的阳光。
暖暖的,毛茸茸的。
她离开了,留下一个“小鸟”的名字,还有一只落在阳光里的纸鹤。
十一岁的岑冥翳汲取完这段回忆,浑身冷汗湿透,好像小死一次。
院门外,爆竹声噼啪响起,热闹地庆祝着新年,迎接着喜气。
蜷缩在湿透的冰冷的棉被里,岑冥翳也缓缓地弯起唇。
他也在庆祝。
他迎来了新生。
从那之后,岑冥翳开始建立自己的力量。
“谛听”是皇帝的信息网,用来监听朝臣的阴私,控制他们。
岑冥翳在谛听中待了三年,知道“消息”这个东西有多重要。
他是一本书,皇帝需要时便来读他。
可他知道的,永远比皇帝读去的要多。
招揽自己的人马,岑冥翳并没有费多大劲。他早已从皇帝身上学到了,秘密,是控制一个人的最好武器。
很多时候他甚至没有亲自出面,一开始,他只是考虑着,一个未成年的皇子不足以叫人信服,更不足以叫人背着皇帝对他效忠。
但后来,岑冥翳发现藏在幕后的效果很好。
他伪装出了一个完美的纨绔性格,几乎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脓包废柴,不管是皇帝,还是觊觎着皇位的人。
他喜欢这样。
安静,无声,谁也不要来打扰他。
皇帝只在乎对他有用的人,因此他的“谛听”只监控三宫六院,朝臣住所。
而岑冥翳笃信神迹还会再现,或许会在任何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所以他的力量辐射到了整个金朝领土。
他是真真正正地在找神。
他学会了耐心,一时找不到,他就继续找,终于在十三岁那年,叫他又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永昌伯府发生了一件事。
这事不小,不过被永昌伯府瞒住,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恰巧,岑冥翳的信息网最知道的,便是所有“没有多少人知道”的事情。
永昌伯的二子并非亲生,而是昔年生产时抱错的农户家子。
长到十六七岁时,永昌伯将亲子接回府中,将抱错的假少爷退回农庄。
更有趣的是,原本那位真少爷的青梅竹马,不仅没嫁他,反而嫁了那假少爷。
这是大金七十三年的记载,岑冥翳曾经亲眼看过。
可是没过多久,岑冥翳听闻晋府的那个少爷在到处大翻户籍册,还说,户部的人弄错了,全都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