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救援(第2/2页)

我的双脚没进了水里。在涉水前行的过程中,我发誓这里的水比刚才的更冷。我想过机舱里的角度会和外面有所不同,因此湖水只会囤积在后面,但眼下的我却像是进入了一个无边的游泳池,每迈一步,冰水就会在我的双腿上多浸几英寸[1]。从哪里开始呢?此刻,湖水已经到了齐腰深的位置,而附近的乘客也只有头部还能露出水面。他们还有可能活着吗?尼克的话再次回响在了我的脑海里:任何水面下的人都已经溺亡了。但他们的头还在水面上呀。我挪步向前移动,来到了下巴还浮在水面上的最后一排乘客身旁。

我首先把手伸向了一个少年。他黑青的双眼已经胀了起来,脸也肿了,上面还留有斑驳的暗沉血迹。我颤抖着伸出了手,在触碰到他冰冷僵硬的尸体时缩了回来。我在那里愣了一会儿,整个人都被震惊之情淹没,嘴里呼出了白色的气息。

“他们已经死了,哈珀!”迈克一边喊叫一边从我身旁的斜坡走过,肩膀上又扛了一个人,“这里的水太冷了,向前挪3排吧。”

机舱断口处的灯光此刻似乎有些令人眼花缭乱。尼克一边呼喊一边四处指点。昏迷不醒的人被一个又一个地送往了那里,然后啪的一声被放入水中。这样做才是行之有效的。我必须集中注意力。他们全都指望着我呢。

集中注意力。

温暖。温暖就等于生命。我飞快地把手按在了离我最近的乘客的脖子上。一阵冰凉。

紧接着是下一排。我不能跳过他们。我不会这么做的。

向前走过4排之后,水位已经降到了膝盖以下。我的手指按到了一个仍旧温热的喉咙,比其他人的要温热得多。我向下按压,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脉搏,于是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抬头看了看。那是一个穿着曼联T恤衫、脸色惨白的男孩。我摇了摇他的肩膀,朝他喊叫起来,最后强迫自己扇了他一巴掌。没有反应。我解开他的安全带,拉起他的一只胳膊,把他拽了起来。斜坡和身上这份额外的重量对于我已然干瘦的身体来说简直就是谋杀,但我还是奋力向前,挣扎着迈出每一步。终于,我走到了队尾,把他放在了一个女子和一个年迈的男子身旁。他们把一件黄色的救生衣套在了他的脖子上,拉出绳索为救生衣充好了气。

我救了那个孩子的命。他可以活下去了。

一个。

此时此刻,大家都加快了脚步,每过几秒钟就会抬出去一个人。尼克转过头来朝我点了点头。我沿着过道冲了回去,只在迈克经过我身边时才钻进空座位躲避一下。

当我回到过道上时,感觉到了某些新的东西——流水,流水正在浸没着我的运动鞋,拍打着我的脚踝。客舱已经沉到了和湖面齐平的位置。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我冲向下一排,但他们全都死了。冰冷的尸体,冰冷的脖颈,眼下全都成了一闪而过的画面。我不假思索地有节奏地挪动着。伸手、触碰、前进。几秒钟之后,我把一个穿着迪士尼T恤衫的印度女孩身上的安全带解开。紧接着是一个穿着黑色毛衣的金发男孩——我不得不把他的手从他身旁的女子手中扒开,那也许是他的母亲。我又背了3个孩子出去,每迈出一步,手臂和双腿都会感到一阵灼热。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我担心我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把这个想法放到了一边。没有别的选择,我必须这么做。

迈克抓住了我的小臂:“所有活着的孩子都已经被送出去了。现在轮到成年人了。你来检查,我来搬运。好吗?”

一个、两个、三个人被迈克扛上肩头,运出了过道。

每一次我望向飞机的尾部,浮在水平面上的脸庞都会改变——又一排新的乘客被不断上涨的水平面吞噬了。我们正在飞快地下沉。

迈克涉水朝我走了过来:“飞机要沉没了。把所有还活着的人身上的安全带解开,给他们套上救生衣。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我在一排又一排的座位间来回冲刺着,触摸、伸手、解开安全带,同时不得不钻到座位下面去拿救生衣。第一排座位下的积水比我初次涉水时还要令人震惊。在检查到第4个座位时,我感觉脚下的飞机战栗着翻滚了起来。金属撕裂的声音震动了整个机舱,而冰冷的湖水正朝我奔涌而来。是机翼。出事了。集中注意力。我伸长双臂,试图解开某人的安全带,却怎么也够不着他。我钻到了水下,好的,我做到了。然后我向上推了一下,头部却怎么也无法露出水面。

恐慌。我向上伸出手来,绝望地试着四处摸索水面,却什么也摸不到。

透过黑黢黢的湖水,我看到了一丝微弱的亮光:那是机舱的断口处。我伸出双臂,双脚不断踢水,试图朝着头顶的亮光游去,一只脚却钩到了什么东西。我被卡住了。我转过头去,一把抓住了它,手指却变得僵硬、毫无用处,仿佛是在睡觉时被我压麻了似的。我试图让自己被钩住的脚猛地挣脱束缚,却怎么也出不来。我转回头来望着机舱断口处,挥舞着自己麻木的双臂,希望某人能够看到我。一具套着黄色救生衣的尸体从我的身边漂了过去,挡住了我的身体。我看到那具尸体朝着机舱断口处暗淡的亮光漂了上去,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1] 1英寸= 2.54厘米。——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