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句句大局,一言破之(第2/4页)
那座依靠巨石开凿而成的宫院,整个招贤馆中最显眼的一处建筑,却并不是他住的地方。
他选的那处院落,是在这一条长渠的中段,水波的南侧,背靠着一座小山丘,夜间能听到水声潺潺,花香鸟语,也很不错。
但是,放到整个招贤馆来看,这处院落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了一些。
回到院中之后,谢非吾的视线在周遭随意的扫视了一圈,脚下就向右前方,走了几步。
在他身边,有一丛长势旺盛的杂草,绿油油的草叶子里面,夹杂着几朵很小的白色野花。
整个院子里面,就这一丛花,跟刚才符离提灯看着的那丛花,有几分相似。
谢非吾伸手掐断了其中一朵小花,凑到鼻尖嗅了嗅,嘴角无声的勾起一抹笑来,笑得有些冷意。
他自己当然知道,身为一个天地之桥境界的强者,只要存在于这里,就不会有人忽略他的意见,似乎没有必要奔波这么多,在意这么多的小事。
但是,他谢非吾要的,可不是那种“不被忽略”的程度。
遗珠堂,是上古时代九百六十支旁门之一,也是当年,从名世六教的青崖书院之中,分出来的一脉。
所以,就像是青崖书院一样,这遗珠堂,也讲究文武兼修。
其他门派之中,虽然也会有许多藏书,却都是对武学道理,对天地之理的种种探索,而遗珠堂中的典籍,却有更多的治世理论,教人如何修养道德,培养名誉。
谢非吾天资出众,年纪轻轻,就已经读尽了遗珠堂中的典籍,他极有主见,对前人的理论不敢全盘接受,做下了许多批注,自己心中也有一套一套的想法,想要推而广之,大展拳脚。
那个时候,他也已经是生死玄关境界的高手,去寻一个小国的话,治理一国,也不在话下。
在师长的鼓励之下,他确实去了,也做得不错。
当目睹这个小国兴盛起来的时候,他就想把自己的这套方针,向外扩张。
他向南,但只隔了一条山脉就是玉颜门所在。
向北,有空桑教新派来的传教者。向西的城池,是扶龙教某位护法的家乡。
这几座城池里的高手都拒绝他的宣传,其实,他们不一定能够打得过谢非吾,但是他们背后的势力,让谢非吾不敢招惹。
更可笑的是,等他向东回到自己的门派里,才发现因为派系斗争,自己的那一系师长已经大权旁落。
新上任的堂主根本不管他的作为如何,只因为他是曾经的对手派系,就暗中排挤、冷落。
于是,谢非吾发愤图强,开始练功。
他只用了八十年,还不到百岁的时候,就已经修成天地之桥的境界。
这样的年纪、实力,放在整个上古,也该是一方豪雄了。
然而等他如愿以偿,夺取堂主之位,他才发现,成了堂主之后,受到的关注更多,约束、压制也就更多。
名世六教,对他这样的人格外在意,以防又出现一个可以与他们并驾齐驱的教派。
在这样处处掣肘的生活中,度过了六十年之后,谢非吾放弃了。
他甚至都不再练功,因为练功是没有尽头的。
那时,三大圣地甚至魔宗的开创者都还活着,那些都是曾经参与了完善武道体系的大人物。
他再怎么练,也不觉得自己能追上那些人。
做不了第一,得不到一言决断天下的权力,心中的抱负,就终究只能局限于一隅之地。
那干脆不做了。
又过三十年,他陷入沉睡,等到再醒来的时候,他迎来了自己一生中最大的转机。
这个天下,已经没有三大圣地,没有名世六教。
无论正道,还是魔宗、旁门,数量都已经少得可怜,就算还有高手存在,也没有了上古之时那样浑厚的底蕴和附庸,也只是与谢非吾这样的人,站在了同一个台阶。
如此良机,他岂能错过?!
谢非吾又闻了闻手上那朵野花,心中想着。
像符离这样幸运到仿佛苍天宠儿,一入门就被飞圣山主收为关门弟子的人,又怎么能够理解,他现在的表现欲望,有多么的深刻,多么的强烈。
他享受着每一点能够干涉别人决断的时机,哪怕是再小的事情,只要有机会、跟他有牵连,他都愿意去亲自干涉。
他要在这个时代,每一个大大小小的地方,留下自己的身影,无论是被人敬,还是为人厌。
这些小的,终究可以积攒成最大的。
就像是这小小的招贤馆,小小的一群上古遗民,就是他树立自己形象的第一步。
谢非吾的想法,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就算做不了那个最高最绝的,他也要成为根基最深最广的一个。
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又怎么比得上,某一日,万众之中的出色人才,恍然惊觉,原来他们全都直接间接的与“那位谢先生”有过交集。
野花在指尖捻动,谢非吾又深深的吸了一股香气,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
“圣女钟爱的这种花香,果然不是我喜欢的。”
他摇了摇头,丢掉了那朵野花,准备进屋去休息。
不过,刚推开了那间屋子的大门,谢非吾又转过身来,有些惊讶。
“我知道你会来,但没有想到,你居然来的这么急。”
院外,方云汉从沿着水渠铺成的那条石板路上,缓步走来。
此时,天还没亮。
距离他们几个在城中散场的时候,还不足一个时辰。
“如果你知道我会来,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谢非吾无可奈何似的摇了摇头,叹气说道:“我当然知道你要干什么,不外乎就是来敲打我一下,让我知道你的实力,摒除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但其实,我对这个大齐,本来就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月光之下的谢非吾,是一个绝对清隽优雅的中年人。
他长发斜簪,胡须打理的非常整洁,一身长袍修然,站着不动的时候,经常是一手负在腰后,一手抚在小腹的动作,身上有浓浓的书卷气。
这张脸上虽然没有太过夸张的表情,但或笑或怒,或是肃然,都是正常人会有的仪态。
光是这样的表现,就比要么极端冰冷,要么极端神圣的唐介灵,更使人安心,容易亲近。
当他这样一个人,流露出无奈的神色,做出辩解的时候。
旁人甚至不会觉得他是在辩解,而是认定,他说的一定是实话,对面一定是有所误会。
谢非吾欲言又止,脸上保持着无奈的神色,想了想,道:“就算我真的有一些不该起的心思,感应过你与唐教主的一战,也该知难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