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第2/3页)

“他,”冯依依抬头,手里茶水微晃,“他说这里原是他的家。”

娄夫人站起,脚步轻踩,站到门边,举目看着外头院子,一草一木皆是精致。

“对,晋安候府就是他原本的家,他姓傅,出身名门世家。若是这门第顺遂,他该是这府邸的世子。”

冯依依放下茶盏,瞅去门边:“那为何,这里败落?”

娄夫人扶住门框,身形瘦削,闻言微微摇头:“他七八岁的时候,父亲晋安候去西南督察沧江堤坝。恰巧,他的外祖家也在那边,便一家人过去。”

“西南。”冯依依听着往事的开局,似乎是温馨的,可是接下来的总是让人不安。

果然,娄夫人回过头,脸上情绪不明:“当他们一家人回京时,遇到山匪。对方人太多,他们这边全是些文人工匠,根本不是对手。整座山谷哀嚎一片。”

冯依依静静听着,娄诏的过往太过惨烈,那时他才七八岁,是怎么撑过来的?

“我夫君同晋安候是故交,可巧约在那日相见,到了时,只从死人堆里扒拉出这个孩子,当时被她母亲死死护住。”娄夫人碰触着过往,身子微抖,仿佛那片血海场面就铺开在眼前。

冯依依走过去,扶上娄夫人的手。

娄夫人咳了两声,指肚揩掉眼角泪:“诏儿当时浑身的血,小小的孩子身型单薄,一滴泪不掉,死咬嘴唇一声不吭。后面,他就回了娄家。”

“那,后来,为何圣上将傅家定罪?”冯依依喉咙哽咽,眼圈微微泛红。

娄诏说过,傅家是谋逆大罪。

“罪?”娄夫人身形一晃,两串泪珠滑下,端庄面容龟裂开,讥讽的笑着,“说傅家私铸钱币,罪大恶极。整个傅氏一族流放边关,修城开地。”

由傅家,娄夫人想到了娄家。都是清贵世家,不愿同人合污,娄老太爷被褫夺爵位,逼回故里,倒也算保全娄氏一族。

“夫人,坐下吧。”冯依依搀着娄夫人,送人坐上软塌。

娄夫人喝了口茶,喉咙间越发苦涩,以至于眼泪就像不受控制,倾泻而出。

忍了许多年,一朝说出,就还是那样鲜血淋淋。

“可怜诏儿那弟弟才三岁……”

冯依依鼻尖酸涩得厉害,低低抽泣一声。密道中的小小牌位,孤孤单单的,三岁,赖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时候。

娄夫人任凭泪水洗面,亦不在意,紧攥手中罗帕:“要说当年那山谷其实就在扶安城附近。”

“扶安?”冯依依小声念着。

扶安城地势不算险峻,有山谷的地方只有一处,是……

“白,白虎岭?”冯依依唇角微动,呢喃着说出这个地方。

白虎岭,扶安城郊以北,冯家的一处庄子在那儿。那年她十四岁刚过,随着冯宏达过去,因为贪玩,她换了男装,爬去山上,想看山谷全貌。

下雨,她崴了脚,看到了娄诏,他站在一片荒芜中,手里擎着一把油纸伞,背影孤寂。

原来,娄诏当时并不是无故经过那里,他是在祭奠生身父母。而她就在那时与他相遇。

娄夫人抬脸,仔细看着冯依依,后面点下头:“是,白虎岭。每一年他都会回去。”

冯依依如遭雷击,脚下失了力气,连着退了两步,手臂伸出,看看扶上桌子稳住身形。

内心里的波澜翻卷,烈焰一样焚烧,眼眶中的泪终于落下。

原是这样吗?冯宏达每年也会去庄子,然后是庄子后面站上半天。

以前冯依依并不知道为何,只知道那里是一片土包而已。现在想想,那些岂不就是些无碑墓?

娄诏父母的死,冯宏达知道,他每年过去也是祭祀。那么,冯宏达和那件事有关系吗?

“依依?”娄夫人担忧看过去,就见着冯依依一脸苍白,血色已然褪尽。

冯依依吸吸鼻子,心里生出无措。冯宏达当年的错,就是牵扯私铸钱币,那么晋安候府傅家……

“你不舒服?”娄夫人走过来,握上冯依依的手,不禁一皱眉,“怎么这样凉?不该跟你说这些,吓着你。”

“不是的。”冯依依摇头,面对娄夫人的好,她心中更加愧疚。

对于娄诏,冯家到底欠了他多少?她和他,应该不会再好起来了。

娄夫人微微一叹,声音缓下来:“别多想,早些睡,明日送你会林家。”

冯依依垂下头去,低低嗯了一声,泪珠子吧嗒落下,砸去冷硬的地砖,晕开来。

翌日,娄家马车送冯依依回了定国公府。

乔氏早就收到消息,娄明湘会过来,故而早早安排人在大门等候,并没有因为娄家现在状况,而怠慢些许。

这事传到老太君耳中,老太君终于哼出几个字:“这还像回事儿。”

娄明湘过来,林苑很高兴,两人年纪相同,话能说到一块儿去。人刚在花厅坐了一会儿,林苑就拉着出去,说是去看绿菊。

桃桃赖在冯依依身上不舍离开,最后揪着冯依依的衣角睡着,小小一团,窝在怀中。

冯依依又爱又疼,臂弯给桃桃靠着,酸的麻木都不动一下。

小奶包乖乖的嘟着小嘴儿,一片恬静,脸儿又细又软。像是知道自己躺在最亲的人怀中,睡得那样安稳。

“让奴婢抱回去,小姐这样抱着,你累,小小姐怕也会着凉。”乳母弯下腰,轻轻抱过桃桃。

目送桃桃抱走,冯依依揉了揉肩膀。

老太君把佛珠往桌上一搁,上下打量着冯依依,身子往后一靠:“你别怪祖母多说话,有些事情你该想想。”

“知道,”冯依依应下,“方才回来,看见大夫人在前厅忙活,是家里有什么事儿?”

老太君面色一缓,看去外面:“这不要张罗世子同宋家姑娘的事,眼看着快到九月,总该准备了。”

近来事多,林昊焱定亲算家中的一件大喜事。只不过,至今所有人都不曾见过宋家姑娘。

如此,京城中传言甚嚣,说宋家姑娘貌若无盐,又说人力大无穷,提刀宰牛,比男人都壮实。

“明日要出去一趟,我堂姐病倒,去看看。”冯依依道,“还有世子定亲,我也该准备点什么。”

老太君点头,眼中满是欣慰:“你就是懂事。上次你堂姐过来,礼道上是该去看看;至于世子这边,自家人,意思到了便罢,还是自己多留着点儿。”

冯依依颔首。每每,老太君总会提醒她,让她多为自己想。能看出来。老太君这一生,也就得了个光鲜的头衔而已。

晚上,娄明湘住在冯依依的院子。两人陪着桃桃玩了一会儿,就各自回房睡了。

第二日,日上三竿。

冯依依收拾好出门,后面婆子提了一包袱东西。

说到出门,老太君对冯依依相当仔细。林昊焱没有空,便让林晋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