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下智者驭力,上智者驭心……(第2/3页)

陈国公在一旁落了座,肘弯支着椅子的扶手,慢慢抚触着胡髭道:“朝中虽有不少人依附我,但我心里知道,那些官场上的油子,一个个比猴儿还精,绝不会有人冒着这样的风险,彻底与三郎为敌的。我思来想去,也只有忌浮一人了,他有万全的准备,若是能凭那个‘敕’字扳倒三郎,那么一切皆大欢喜;若是功败垂成,就让自己安排下的线人与我对接,助我完成大业。”

敬夫人听着,脸上不免升起一点惆怅来。

可陈国公毕竟不是头脑简单的人,他自然也有他的怀疑,“当前局势三足鼎立,谁都有资格决一雌雄,忌浮因息州军调入卢龙军,伤了元气,若是靠硬拼,恐怕落了下乘,因此他鼓动我与三郎对决,我们两败俱伤,他渔翁得利,也不是没有可能。就算我们其中一方获胜,届时也已经人困马乏无力再战,他若是再以手上兵权挟制,到时候就可不费吹灰之力,将这江山收入囊中。”

敬夫人望着丈夫,倒并不像他一样如临大敌,她神色平静地说:“先将四郎所做的一切都搁在一旁,请问公爷,你如今能与三郎握手言和么?”

陈国公说不能。

“既然早晚都有一战,为什么不去感激那个报信人的好,反倒要如官家一样猜忌起来?”敬夫人望向外面的院落,缓声道,“天下没有人不为自己做打算,四郎就算自保,本也无可厚非。公爷须知道,他能助你,也能向三郎倒戈,你的兵权和人脉,他一清二楚,若是与三郎合作,不比费尽心机在三郎身边安插细作容易?其实凭公爷现在的心思,我倒能够体谅他的顾虑了,谁也保不定平时亲厚的人,在登上高位之后会不会变得面目全非。这原本就是个互相试探的过程,公爷以真心待他,他信任你,必定也以真心待你。这种时候不去拉拢人心,难道弄得各据一方,才是好事?”

陈国公起先是真有些顾忌那位四弟的,但听了敬夫人的话,似乎有了些转变。

“也是,这些年四郎为我膀臂,我们兄弟连心,向来是同进同退,怎么越是到了这样紧要的关头,越是无端顾忌起来。”

敬夫人抿唇笑了笑,陈国公的好处在于从不刚愎自用,自己作为妻子常行劝谏之职,他也愿意听从,便好言道:“下智者驭力,上智者驭心。四郎如今虽被圈禁,却也是他权衡利弊的时机,来日他是助你登顶,还是与你背道而行,全在公爷一念之间。”

陈国公豁然开朗,颔首说是,“夫人的意思我全明白了,这几日的困扰,原来大可不必。”

***

那厢惠存迈出了陈国公府大门,抬眼便见向序还在马车旁踱步,不由奇怪地咦了声,“大哥哥怎么还没回去?”

他闻声顿下了步子,君子清且贵,那一回头间,有云破日出般的气韵。

见她出门,便上来询问:“陈国公怎么说?公爷还在审刑院押着么?”

如今大抵是各扫门前雪,有个人在这样风声鹤唳的时节下,还愿意关心别人家的事,那就足以说明这人人品上佳了。

惠存走下台阶,将听来的消息都告诉了他,“昨晚已经送回角门子了,可惜不是为了重审那个‘敕’字,缇骑指挥使眼下也好好的,没有人在意当天登门搜查的经过。”

向序垂下眼睫道:“如此……就是天意了,也不必执着。”说罢回身望了望马车,“郡主这就回去么?”

惠存说是,略忖了下道:“眼看就要除夕了,我想着能不能送个食盒进去,也好让哥哥和阿嫂滋润过个好年。可我又怕自己说不动守门的那几个解差,大哥哥明日若是有空,能同我一块儿去么?”

向序想都没想便说好,“明日我巳初散朝回来,等换了衣裳就和你一起去。”

惠存舒展开眉目,莞尔点了点头。

这是公爵府出了变故以来,她头一回露出笑容,向序看着她,不知怎么觉得有些眼熟。仔细思量才恍然大悟,这种天质自然,和当初的巳巳有些像。年轻的女孩子是有共性的,不需浓妆艳抹,一个爽朗的笑,就是最好的妆点。

那种笑能传染人,他也不知为什么,会跟着她一起笑,在人家的大门前,在这寒风凛冽的时候,实在莫名其妙。

“回去吧。”他说,送她登上马车。

惠存接过小卷递来的手炉,车门关起来,厚毡半放着,偏过身子能看见他的身影。

也许是看得有些出神了,马车跑动起来,她还回过头去。小卷看着她的样子捂嘴笑起来,轻轻顶了她一下道:“娘子别看了,反正明日还能再见呢。”

惠存被她一说,闹了个大红脸,气恼地顶了回去,“别胡说!”

到家之后,把陈国公的话一字不漏向王妃回禀了,一面劝解,“阿娘别担心,只要人被送回了角门子,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回头我再预备些用度送过去,看看那些解差能不能通融。”

王妃说好,“总是拿钱开路吧,叫几个会办事的婆子跟着,你一个女孩子,不便和那些狱卒说话。”

惠存却说不必,“明日向家哥哥陪我去。先前上陈国公府就是他送我过去的,舒国公夫妇也很担心哥哥和阿嫂。”

王妃闻言,若有所思地哦了声,“那个向序,看着倒是个靠得住的沉稳人。”

惠存随口应了声,便同女使预备明日要送的东西去了。

第二日巳时,向序果然来了,披着青莲绒的灰鼠斗篷,站在门外的台阶下等她。

惠存招呼婆子把食盒装进车里,笑着说:“让大哥哥久等了,这就走吧!”

依旧是她乘车,他骑马,从公府到西角门子,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惠存透过小窗看出去,西北风吹得他帽兜上狐裘倾倒,早知这样,应当请他一起乘车的。自己又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小家子姑娘,再说还沾着亲呢,同乘虽然不合礼数,但……开着门总没什么了吧!

不过也只是心下胡思乱想,究竟也没敢出声邀他登车。

走了一程,终于到了角门夹道前,今日当班的不是先前那个解差,这回换成个精瘦的人,瘦是真瘦,脸上颧骨顶得老高。见有人来,押着腰刀上前打量,当惠存下车,他就明白是什么缘故了,退回了先前站立的地方,抬手拱了拱道:“夹道内的人不能探视,若是贵人因此而来,大可不必开口……”

话还没说完,向序便塞了一锭银子进他手里,“我们知道规矩,不是来瞧人的,不过送点日常的用度,还请押队通融。”

那解差因先前也分得了好处,这回稍稍作梗又有进项,心里实则很称意,但脸上要装出难为的样子,抓着腮帮子道:“不是小人有意刁难,实在是规矩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