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骷髅地(第2/3页)

“您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可是您和您的家族当年还是把您的妹妹送到我母亲身边做侍女。当我父亲对您的妹妹产生兴趣后,您本也可以选择退步抽身,然而恰恰相反,您选择拉着自己妹妹的裙摆一路爬上这条您所说的单行道。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您自己的选择,如今您又何必怨天尤人呢?”

护国公的呼吸声变得更加粗重了,他的脖子变粗,太阳穴上的血管在烛光下看上去如同缠在树上的藤蔓。

“陛下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他的声音里满是不耐烦。

“在您眼里我就那么无聊吗?”国王嗤笑了一声,“我是来给您提出一个建议。”

护国公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国王,表示他在听。

“我要您把这桩事情的真相向我和盘托出,您做了什么,没做什么,我要知道的清清楚楚,作为交换,我会赦免您的儿子,在他成年之后会给他一个男爵或是子爵的爵位,您妻子的嫁妆也会被留给他。他有机会重新开始,恢复您家族被您玷污的名声。”

“可您又怎么知道我告诉您的就是真相呢?”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您也不愿意让那个在幕后操纵一切的人好过吧?”国王耸了耸肩,“您恨他胜过恨我,这一点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护国公盯着国王看了半分钟,“您比您父亲要强得多,如果我在您手下进入政坛,也许会有不同的结果。”他叹了一口气,“我接受您的建议,但我有个条件。”他瞥了一眼站在国王身后几步的罗伯特,“我不希望有第三人在场。”

罗伯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发青,“陛下,这太危险了,谁知道这个丧心病狂的弑君犯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瞪着护国公,似乎在强忍着用手里的剑把他钉在后面的墙上的冲动。

“我没有什么需要瞒着罗伯特大人的。”国王说道,“除了他之外,我可以让其他人离开。”

“我坚持没有第三人在场,尤其是罗伯特大人。”护国公看向罗伯特的眼神里满是恶意。

国王打量了这两人一眼,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过了片刻,他抬起头来,“罗伯特,你先在外面等吧,有事情我会叫你的。”

“这绝对不行,陛下!”罗伯特急忙说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和他单独同处一室……至少让人把他拷在床上吧!”

“没那个必要。”国王摆了摆手,“护国公阁下是一个理智的人,我相信他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的。”

“可是……”罗伯特还想争辩。

“不用担心,”国王握了握他的手,“我自有分寸。”

罗伯特叹了口气,他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护国公,“我就在门口。”他警告地说道。

护国公回以一个轻蔑的微笑。

罗伯特从房间里走出,最后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国王,关上了房门。

“陛下真是勇气可嘉。”护国公听起来阴阳怪气。

“您的要求已经办到了。”国王听起来有些不耐烦,“现在是您履行自己承诺的时候了。”

……

罗伯特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门里传来不清晰的谈话声,那粗重的嗓音来自护国公,而较为尖细的嗓音则是国王陛下在说话。时间过去了五分钟,但在罗伯特看来,这五分钟却如同五个世纪一样漫长。

门里的说话声停了下来,传来有人走向门口的脚步声。

门打开了,国王走了出来,在黯淡的光线下,他脸上如同被蒙上了一层黑纱,让人难以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当国王走到他面前时,罗伯特终于看清了国王的神色,然而令他惊讶的是,国王脸上除了惊讶和迷茫之外,还混杂了一丝的不知所措。

“陛下?”罗伯特悄声说道。

“什么?”国王猛的转过头来,仿佛刚刚从梦境里被惊醒一样。

“出什么事了?您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护国公说了什么?”

国王微微咬了咬嘴唇,“没说什么,不过是赌咒发誓他没有给先王后下毒而已,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还不等罗伯特回答,他就迈开步子朝着城堡的出口走去,就仿佛迫不及待地要结束这个话题。

罗伯特沉默地跟在爱德华身后,他注意到国王咬住自己下嘴唇的微小动作,这个动作通常表明国王感到紧张,可爱德华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感到紧张呢?

他摇了摇头,试图驱散正逐渐笼罩自己脑海的阴霾,但那不安的感觉却挥之不去,反而越聚越浓,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地平线尽头浮现的乌云。

……

当伦敦塔的长官加吉爵士打开囚禁护国公的牢房的大门时,护国公依旧在床上尚未起身。加吉爵士有些尴尬地走到床边,轻轻推了推护国公的肩膀。

“阁下,请您醒一醒。”

护国公打了一个哈欠,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迷茫,过了约半分钟的时间,他的瞳孔才终于又明亮了起来,看上去似乎终于想起来自己身在何方。

“啊,是您啊,爵士。”护国公再次打了一个哈欠,“您怎么这么早来叫醒我?难道时间到了吗?”

“已经快十一点了,请容我提醒您行刑的时间是正午。”加吉爵士再次弯了弯腰。

“啊,是的,您说的没错……我昨晚有一位不请自来的访客,因此就寝的有些晚了。”

加吉爵士仿佛没听到护国公的后半句话一样,“我的仆人已经在外面恭候,准备为您更衣了。”

“啊,非常感谢您的好意,那就叫他进来吧。”护国公点了点头。

门外走进来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他低着头,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紧身衣,帽子和拉夫领。

“您要的衣服裁缝昨晚赶工做好了。”加吉爵士微微颔首。

护国公站起身来,走到那仆人面前,翻看了一番。

“啊,不错,很不错。”他看向加吉爵士,“您退休后不妨考虑开一家旅店,相信您的客人们都会感到宾至如归的。”

加吉爵士显然并不觉得这笑话有多好笑,“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告退了,十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我再回来。”他冷淡地鞠了躬,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护国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走到床边,深深地吸了一口窗外湿润的空气。昨晚清朗的月光并没有让今天有个好天气,恰恰相反,空中阴云密布,稀稀拉拉的雨丝如同牛毛一般从空中飘落。他伸手从窗户的栅栏里探向外面,感受着手上传来的丝丝凉意。

他将手伸回来,朝着下方看去。虽然距离行刑还有一个多小时,然而庭院里已经满是贵族阶级的观众,他们兴奋地挤在断头台前,交头接耳,如同一群闻风而来的秃鹫。城堡的外墙方向也传来人群的嘈杂声,显然平民百姓已经在外面把伦敦塔围得水泄不通,只等着自己的死讯公布,就要开始拍手欢呼。他们曾经为波林家的毁灭欢呼过,也曾经为克伦威尔先生的死欢呼过,他们所欢呼的并不是某个人的陨落,而是为死亡这件事而欢呼雀跃,就如同一千五百年前罗马斗兽场里的观众为素不相识的角斗士的死而兴奋一样。这些上断头台的权臣,不过是一场活祭仪式上捧出的祭品而已。一千五百年之后,世界已然天翻地覆,然而某些东西的确是一成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