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新娘(第4/5页)
伊丽莎白公主跟在他们后面,她挽着自己的陪同人,罗伯特·达德利的胳膊,看上去颇为平静,然而如果仔细观看,就会发现她时不时地就瞥一眼自己身边的英俊青年,每瞥一眼她脸上就泛起一丝转瞬即逝的潮红。她看起来似乎在想些什么,以至于有些出神了。
跟在他们之后的,是简·格雷小姐和她的未婚夫吉尔福德·达德利勋爵,这对漂亮的年轻人即将在两个礼拜之后迈入婚姻的殿堂,他们和简·格雷小姐的妹妹们走在一起——除了两位公主以外,格雷家的女孩们是最近的王位继承人。当然没有算上如今流亡法国的原苏格兰女王玛丽·斯图亚特,她一俟满十六岁就将与自己的表弟,法兰西王太子弗朗索瓦成婚。
管风琴激昂的乐声始终不停歇,教堂的唱诗班也开始歌唱起来,那清脆的童音听上去如同天堂飘来的仙乐,让这充满算计和利益交换的仪式也有了几分圣洁的味道。
加德纳主教和教廷特使尤金纳德·珀尔红衣主教已经在祭坛前面等候,他们无论此时心里是怎么想的,脸上都挂着慈祥和蔼的微笑,仿佛两个终日乐呵呵的乡村牧师。
菲利普看上去仿佛终于从一场漫长的梦境当中醒了过来,他朝着国王和玛丽公主鞠了一个躬,伸出胳膊,从国王那里将玛丽公主接了过来,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了一瞬,然而这两道目光当中却并不包含着多少善意,更多的则是怀疑和冷漠。
这对未婚夫妻两人转过身,跪在了祭坛前,而国王也走到一边,在祭坛侧面的御座上落座。刚才站起身来恭迎陛下和公主的人群也纷纷落座,一时间裙摆的沙沙声和座椅的吱嘎声几乎压过了管风琴的奏鸣。
大门缓缓关上,那夕阳和嘈杂的人群被一起关在了门外,即使灯火通明,然而大厅里一下子也变得阴暗了不少。
两位主角都穿着全套的法衣,带着主教帽,手里拿着主教的法杖,仿佛真的是永恒的天父在人间的代言人。
加德纳主教按照通常的做法,向新人提出了那几个众人皆知的老套问题。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为两人交换了戒指。玛丽公主看那戒指的眼神如同那里头凝结着她的全部生命,而菲利普带上戒指时脸上的表情跟穿脱手套没什么区别。
接下来,加德纳主教向两位新人和大厅里的观众发表了一番极具宗教色彩的演说。他撰写这篇演讲稿时候的心路历程,完全就像是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两座高塔之间走钢丝一般。他的这篇演说既不能有太浓的天主教色彩,以免触怒已经对西班牙影响十分敏感的国王;然而完全没有关于天主教的只言片语,又会让自己的幕后支持者,虔诚的玛丽公主不满。因而主教的整个演讲,都充斥着空洞的道德说教和翻来覆去的空话,这样受折磨的就只是台下的观众,而不是主教自己了。
“那不勒斯的菲利普国王陛下,”主教用他堪比刚才管风琴的洪亮嗓音说道,声音在大厅墙壁的反射下,连最后一排的宾客都听的清清楚楚,“您是一位高贵的年轻人,是整个欧洲最高尚,最收到尊敬的皇族成员。您的才华出众,而道德则堪比一位圣人,上帝赋予了您崇高的使命,您的名字将被世人所永远称颂……”
菲利普看上去仍旧不苟言笑,但那变得柔和的面部曲线显然说明了,即使一位圣人也会陶醉于别人的赞美的。坐在一旁御座上的国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自己姐夫的反应,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嘴里发出了一声没有任何人能听得到的哼声。
当加德纳主教冗长的演说终于结束之时,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主教的话音刚落,管风琴就不甘寂寞地再次歌唱起来,那声音从金属的管道里流出来,充斥着整个大厅,又从大门,窗户和砖瓦的缝隙流出去,引发了外面等待的人群更加狂热的欢呼声。
唱诗班又唱了起来,与刚才不同的是,领唱的是两位来自意大利的名伶,他们虽然已经是成年人的身体,却有着孩童一般清澈的嗓音。他们正是所谓的阉伶,还是小孩子时就被那些为贵族们搜罗娱乐工具的商人们用几个银币的价格从他们的父母身边买走,为了贵人们耳朵的享受,而被人为地变成残缺的怪物。意大利号称文明之邦,是文艺复兴的摇篮,是天主的牧羊人教宗的居所,然而正是这国家盛产阉伶,正是这些所谓的文明人,为了他们所谓的文雅享受,而干出连他们口中的野蛮人都要唾弃的丑事。
那天籁般的歌声,与香料燃烧的香气一起氤氲在大厅当中,祭坛上的仪式已然结束了。玛丽·都铎与西班牙的菲利普,或者按照德意志人的叫法,菲利普·冯·哈布斯堡,如今已经在天主和世人的见证下结为夫妻了。
尤金纳德·珀尔红衣主教拿着一顶金色的王冠,走到玛丽公主面前,这顶那不勒斯的王后冠冕,是由罗马的教皇赐福之后,被专程送来英格兰的。这位老人颤颤巍巍地把冠冕戴在玛丽公主头顶上——她如今是那不勒斯的王后了。
玛丽公主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她的手紧紧握着缠绕在手腕上的玫瑰念珠,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为如今包围着她的荣耀与幸福而感谢上帝的恩宠。
菲利普站起身来,朝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伸出胳膊,让她挽着,两个人一起走向圣器室,他们将在那里接受人群的祝贺。
人群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而站在最前面的自然而然是爱德华六世国王陛下。国王走到新婚夫妇面前,和菲利普对视了片刻,摘下了自己的手套,向菲利普伸出手去。
菲利普犹豫了片刻,也伸出自己的右手,两个人轻轻地握了握手,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觉得对方的手冷的如同一块冰块一般。
“我祝贺您,我的姐姐。”爱德华看向玛丽公主,说道,而后他再次看向菲利普,“还有您,我的兄弟,如今我们真的是一家人了。”
“我感到十分荣幸,”菲利普说道,“我期待和您建立持久而深厚的友谊,我也期待我们两国成为相互依靠的兄弟之邦。”
爱德华点了点头,“希望如此。”他朝着新婚夫妻行了个礼,从圣器室的另一扇门走了出去。
排成长队的人群一个个走过来向新婚夫妇致意,他们嘴里说着千篇一律的祝贺语,菲利普对于他们就没有对于国王那样的耐心了,只是点点头作为回应,倒是玛丽公主一反常态,脸上的肌肉都因为微笑而变得僵硬,而嘴里则翻来覆去地说着诸如“谢谢您的祝贺”一类的程式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