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第3/4页)
他连抬手都费力。
少年心生烦躁,试着动了动手掌,无言蹙眉。
识海里混沌的记忆,又清晰了些许。
他隐约想起谢星摇。
晏寒来身形一顿。
“我的储物袋被风暴卷走了,需要借晏公子的用用。”
谢星摇笑笑,见他没有拒绝,凭着记忆探向青衣,拿出一个深色小袋。
不愧是晏寒来,连储物袋都这么朴素单调,不解风情。
神识涌入储物袋,谢星摇手中多出两瓶伤药。
“你——”
晏寒来迟疑出声。
一个字刚刚出口,就被人轻轻捧起侧脸。
他被迫低头,对上一双漆黑鹿眼。
谢星摇用了个除尘诀,先是洗去他面上血污,旋即抬起食指,拂过一道血痕。
她漫不经心地回应:“嗯?”
洞外的雨还在接连不断地下,雨声绵密,分明不甚响亮,却声声落在心口,激起躁动如缕。
少年喉结上下滚落。
他声音很哑:“你看到了?”
谢星摇动作停下,没说话。
答案不言而喻,晏寒来轻勾嘴角:“所以来向我施舍恩惠?”
他心口压得闷然发涩。
纵观他一生的回忆,全是不堪入目、在泥潭里挣扎求生的情境,其实晏寒来并不在意过去的狼狈。
但想到看见一切的人是谢星摇,他还是会觉得不开心。
他不需要施舍,不需要同情怜悯,如果可以的话,情愿被她当作一个性情恶劣、惹人厌恶的恶妖。
如果可以就好了。
那样一来,至少他还能保留几分所剩无几的自尊心。
少女的指腹沾了药膏,冰冰凉凉,自他脸颊拂过。
谢星摇耐心勾勒伤口的轮廓,闻言抬眉:“我得了晏公子舍命相救,如今来为你擦擦伤口,怎就成了施舍恩惠?”
晏寒来皱眉:“我没想舍命相救。”
谢星摇笑出一声气音。
她神态平平,与往日里并无差异,没开口询问更多细节,也没出言安慰。
只不过手上的力道很轻,细腻柔软,仿佛在触碰某种珍视的宝物。
这个念头悄然浮起,晏寒来自嘲笑笑,将它压回心底。
离得近了,四目相对间,连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谢星摇轻声开口:“我醒来的时候,在身边见到几张传讯符,是温师兄月梵师姐他们传来的。”
晏寒来垂眼:“嗯。”
“他们声称会在一处山巅集合,只不过那些讯息过去了很久,大家很可能已经离开。”
她道:“我给他们回了信,告知南海仙宗的所作所为,让他们找个避雨的地方,在山巅静候——还没得到回音。”
晏寒来的回忆里说过,南海仙宗把一处深海小世界改造成了全新的地牢。
这里……应该就是他们的地盘。
希望其他人不要有事才好。
清理完脸上的伤口,动作向下,来到他颈间。
谢星摇抬起拇指,迫使少年抬起下巴。
她见到喉结又是一动。
像是紧张得厉害,却又不敢表露分毫。
脖子中央横着一条血口,血液凝固,衬得肤色愈发苍白。
被她轻轻抚过,晏寒来呼吸更乱,喉结轻颤。
“这里不用。”
他下意识想要避开:“你——”
话音未落,晏寒来紧紧抿唇。
——谢星摇涂完药膏,手掌挪开,朝着伤口缓缓吹了口气。
吐息氤氲,下一刻,颈上涌起浓郁绯色。
“这样会不会好些?”
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抬眼笑笑,口吻无辜:“听说吹一吹风,伤口会不那么疼。”
晏寒来只觉得心乱如麻。
他没应声,颈间的触感继续往下,慢悠悠停在颈窝。
谢星摇语气如常:“晏公子。”
她说:“你的衣裳应该如何解开?”
他几乎是在瞬息之际窒住呼吸。
“不必。”
心跳轰然加剧,晏寒来波澜不起的表情终于生出一道裂痕:“待我气力恢复,大可自己来。”
“此地是南海仙宗的地盘,对吧。”
谢星摇看着他:“其他人不知所踪,传讯符也联络不上……在这种境地之下,我们理应尽快与师兄师姐汇合。”
她眨眨眼:“晏公子有伤在身,要想离开洞穴,必须等你恢复一些。小世界里诡谲莫测,晏公子不想快些见到其他人吗?”
她一向伶牙俐齿。
面对谢星摇,晏寒来总会哑口无言。
她所说没错,当务之急是与其他人取得联系。
他不应因为自己的一时情绪,耽误所有人的性命。
雨声依旧,嘈杂的声响透过耳边直入胸腔,晏寒来压下耳后热意,侧目看向另一边。
“……打开前襟。”
他真是疯了。
在这种地方……竟会亲口教授她,应该如何一步步褪下自己的外衣。
风中树影婆娑,山洞之中光影交错,寂静非常。
也因此,能清晰听见他低哑的喉音:“拉开腰上的系带。”
谢星摇乖乖照做。
衣物滑落的声响窸窸窣窣,一阵凉风暗淌,晏寒来放缓呼吸。
青衣落下,少年人劲瘦的身体现于眼前。
谢星摇心口重重一跳。
晏寒来身上,全是交纵错杂的伤疤。
他体型瘦削却不瘦弱,因常年修行,清晰可辨流畅的肌肉线条。肤色苍白,道道暗色疤痕有如狰狞蜈蚣,其它地方,则是被邪气划破的血口。
因为没及时处理伤口,血肉糊作一团。
谢星摇目光直白,晏寒来只能不去看她。
“晏公子。”
她忍不住问:“这些伤口,如今还会疼吗?”
“谢姑娘不必忧心。”
他最擅长嘴硬:“这些皆是旧伤,多年前就没了感觉。”
谢星摇用手沾着药膏,除尘诀过,指尖往下。
这是未曾被人触碰过的地方。
陌生的触感好似羽毛,勾出心口一丝轻颤,晏寒来指节用力,扣住袖口。
他早已习惯那些毫不留情的鞭打与棍棒,力道重重落在身上,咬牙就能挺过去。
然而这种感觉不同。
姑娘家的手指柔软细嫩,没用多少力气。
疼痛轻微,更多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痒,丝丝缕缕渗透在血肉,他想压,却压不住。
温柔的刀最是磨人。
指尖掠过他心口。
许是被胸腔里又快又重的震动吓了一跳,谢星摇停下动作,手指摁在胸前,抬眸对上他双眼。
晏寒来压下心中局促,沉默着冷脸,不动声色避开这道目光。
“……啊。”
不知见到什么,谢星摇很快低下脑袋:“右手这里——”
晏寒来循声垂头。
自从献祭以后,他的右手近乎成了摆设。
拿不起重物,做不好精细的动作,连触觉也一夜退化,只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