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告别(第5/6页)
田景野半夜被陈昕儿父母纠缠,早上不免晚起。他知道简宏成起得早,躺床上就给简宏成打电话,想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可当时简宏成正在飞机上,关机。田景野收拾起床,一顿忙碌后终于再度有空。他再拨简宏成的手机,这回倒是接通了。
“班长,结婚这种大事还瞒着兄弟们?”
简宏成正猛吃着小巧得看上去塞不饱肚子的蛋糕,闻言吓了一跳:“陈昕儿到底跟多少人说了?怎么都知道的样子……”他看见宁宥回来,连忙对宁宥道:“田景野电话,让我说完再走哦。”
田景野狐疑地问:“谁在你边上?难道是宁宥?”
“你怎么知道?”
“你见了宁宥就没骨气。是不是?你们怎么会在一起?你不是要跟陈昕儿结婚了吗?”
简宏成对宁宥笑道:“田景野一猜就中。你放着,账单我来。”他一边摸包里的钱,一边继续跟田景野道,“你怎么知道?陈昕儿怎么告诉你的?”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陈昕儿大概只通知了两拨人,一拨是她父母,一拨是宁宥。她父母急了,来找我。我问陈昕儿怎么回事,听她吞吞吐吐想说又不敢说的,有隐衷吧,班长?你在宁宥这儿,倒是让我有点儿头绪了。”
“你误会了。我找宁宥是来告别的,要不然她也不会答应见我。跟陈昕儿结婚只有一个原因——我刚被我大姐骂醒,这社会对离婚妇女的评价比对地下情人的评价高得多,我希望陈昕儿通过结婚、离婚获得离婚妇女身份之后,能走进社会,变个正常人,别总想不开一棵树上吊死。因此,我跟她结婚后很快会离婚。我认为让太多人知道其实对陈昕儿的声誉更不利,所以我跟谁都不说。但既然她自己要公布,我也没办法。”
田景野惊了:“真不是儿戏?你想清楚了?”边上宁宥听了这更详细的解释,再次惊得目瞪口呆。
“谁儿戏?我又不愿不明不白给自己弄个婚史上身。我不是跟你说了嘛……”
“你……你既然跟宁宥告别,可陈昕儿死心塌地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们也算青梅竹马,还有个儿子,你跟她结婚不是很好?”
“你别硬凑我和陈昕儿。我不会随随便便找个人过一辈子,即使没有宁宥,也不会是陈昕儿。我对陈昕儿没感觉,而且是越来越反感。以后你最好别提什么儿子都生了,儿子的事我找机会跟你详细交底。别搞得我好像死流氓始乱终弃一样,我什么时候都不会是那种人。”
“为什么要另找时间?因为宁宥在你身边你不便说?对宁宥难以启齿的事,难道对陈昕儿就可以做?两个都是好女子,你公平吗?”
简宏成脸上僵住了。他想了想,将手机设置成免提:“行,事无不可对人言,宁宥,你也听着,田景野,我开免提了。”
宁宥连忙道:“我不要听。凭我不入流的三观,男未婚,女未嫁,交往慎或不慎,生出个孩子来,除了有必要跟家人解释,没必要跟朋友解释。我到外面等着。”宁宥说到做到,果然起身就走,绝不拖拉。
田景野闷声道:“作为一直要好的同学,看到陈昕儿混成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心里难过。我也是恨其不争,但……班长,你们真不能在一起吗?”
“不能凑合。为免意外,我连离婚协议书都跟她签好了。”
“靠,即使你再有理,这么做也太伤人。那是你孩子他妈,是你多年同学,她跟你亲人没分别。”
“既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算了,我收回结婚协议。还要我怎么办?我仁至义尽了。”
“简宏成,哪怕你拿出对宁宥态度的十分之一……”
“田景野,你是没见过我怎么受罪。这事到此为止吧。”
电话两头都是愤怒地挂断。简宏成匆匆走出门找到宁宥,可越走近,越叹息,越没了火气。相比之下,陈昕儿的事算什么。他走近了,刚要开口,宁宥就道:“别跟我解释与陈昕儿的关系,我不八卦。”
“我也不想说。我就知道我这几天情绪不对,会做出错误决定,果然。说我的事,边走边说,你行吗?”简宏成不由得看一眼宁宥的高跟鞋。
“行,你说吧。”
两人于是在人行道边走边说。
“我家,我爸妈先生了个女儿,但他们重男轻女,一直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不知怎么后来都没生,直到八年后,终于,我出生了。即使后来我弟出生,我还是个在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主儿。我是我爸的命根子,我爸也是我心中最大的英雄。我小学二年级那年,我爸受伤,无法管理工厂。为了工厂继续下去,我姐中止高中学业,嫁给张立新。随后,我姐他们两个渐渐把持工厂,直至将资产全部挪到自己名下。我爸被我姐和张立新气死。为此,我非常恨这两个人。我拼命挣钱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我爸报仇。”
从简宏成开始说家事,宁宥就不断试图插嘴阻止,但都被简宏成不由分说地挥手截断。宁宥听得浑身发冷,恨不得逃走,可才刚流露出点儿意思,正好过马路时,简宏成一把挽住她的手臂,带她过马路,阻止了她的行动。才刚踏上马路对面的人行道,就听到最后一句,想想这一句背后仇恨的分量,宁宥腿都软了。她挣扎着撇开简宏成的扶持,也不理简宏成的阻止,果断道:“你不需要转弯抹角,直说吧,我早等着这一天。”
“我说了,我今天只说我的事,我会信守承诺。走吧,堵在路口不是回事儿。那边绿化带里有张椅子,我们过去那边。”
“你说吧。”宁宥茫然地冲那边看了会儿,摇头,手一松,包掉到地上,人也支撑不住,靠在行道树上。
简宏成帮她捡起拎包,叹道:“我上星期得知的消息,我完全无法接受。我扶你去那边坐下?”
宁宥摇头,直愣愣地看着简宏成。她仿佛听到脑后绷了二十多年的一根筋再也支撑不住,啪地断了。她的精神也涣散了。她身不由己地顺着树干滑下去,坐到地上号啕大哭。这二十几年,她承担了太多的事,她累了,承担不住了,管他事发,管他报复,爱谁谁吧,索性也一刀子劈了她好了,省得她天天活着遭罪。她这几天早活得不耐烦了。
简宏成没法再照计划讲下去,他心中设定的起承转合、疑问设问全被打断,而且他还没法递过去一张纸巾。宁宥将自己团成一个不规则球体,一张脸全埋进圆球里,再用两条手臂在上面吧嗒扣住,严丝合缝。简宏成慌乱地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无从下手,只好蹲下去,却不知该对着哪个方位说话她才听得见。可简宏成最大的问题是不知该说什么,他不明白宁宥哭得前所未有地激烈是为什么,最委屈、最无辜的应该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