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风声鹤唳(第6/7页)
宁宥此时满心不快地赶去律师楼,也不知郝青林又闹了什么幺蛾子,搅得家人鸡犬不宁。但她到了律师楼后,并未直接上去,而是从地下停车场升到一楼门厅,等待郝家父母的到来。如今两边已生龃龉,她做事之前就得先想到避嫌,宁可耽误几分钟,凑到一起去见律师,省得被猜测她是不是预先给律师施加了什么影响。
郝家父母也很快到了,大约是打车来的,脸上不见油汗。两人依然衣着体面、举止得体,到哪儿都令人心生好感。宁宥快走几步,迎了过去。
郝父见面就笑道:“灰灰今天在家吗?”
宁宥道:“他今天去学校,拿成绩,拿暑假作业,然后说是和同学一起去外面撮一顿,再到篮球馆打会儿篮球,可能很晚才到家。”
郝父道:“灰灰是我们见过最好的孩子。万幸,他是我们家的孩子。我们俩今天一大早就去看守所递卡片,把灰灰昨天在法院门口守望的事儿告诉了青林,让他知道,家人依然是他的家人,希望他不要灰心。看守所的同志很帮忙,他们上班忙着呢,就替我们把卡片送进去了。不知道……会不会律师约见与这事儿有关?”
宁宥听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要是这样,阿弥陀佛。”
郝母见此,才好意思开口:“昨天你告诉我们灰灰做的事,可真有心,我们开心一整晚呢。人心真得在患难时才看得清。”
宁宥呵呵地笑,请二老一起上楼。
律师时间宝贵,到会议室坐下后,便开门见山:“郝先生不知为什么,忽然今天找检察院反映了新问题,而后才通知我们律师到场。原本我们估计这个案子一个月后开庭,这下可能得拖后了……”
宁宥一听到这儿,就问郝父:“你们在卡片里写了我到暑假要带灰灰去美国?”
郝父一愣之下点头,但解释道:“写了你去美国。我们只知道你要去,不知道你要带上灰灰一起去。”
宁宥立即对律师道:“是这样的,昨天我儿子开始放假,他记得我提起过未成年人不能上法庭,可他想看见爸爸,就去法院门口记录囚车进出的时间规律,以便不错过开庭那天他爸爸所乘囚车的进出,他可以看上一眼。爷爷奶奶知道后很感动,写了卡片,今早递进去看守所,以鼓舞他的信心。他很了解我教育孩子方面从不肯假手他人,我出国,肯定也会带上儿子。他找检察院反映新情况,大概是想拖延开庭日期吧。”
律师道:“可能性很大。同案律师和同案嫌疑人一定很不高兴,大家都盼着早日开庭、早日宣判,走出最难熬日子的看守所。建议你们不要把这个原因与同案家属交流。然后我们交流一下,郝先生新反映的,或者直接说举报的,会是什么问题。我这儿可以提前做出准备,有备无患。”
郝父先摇头了:“青林出事我都觉得意外呢,其他的真想不出来。”
宁宥道:“我看了他目前交代的受贿数额,我们把它算作进项之一吧。进项之二是他问灰灰的爷爷奶奶借的二十万元。而从我接触他的那个外遇来看,那位外遇是个讲钱伤感情的女文青,郝青林在外遇身上花的钱不会多。而且检察院这回也没查到他有其他的固定资产,或者银行账户。也就是说,进出不平衡。所以我一直有个疑问,他的钱都去哪儿了?会不会新举报的问题与我的疑问有关?”
宁宥一说外遇,郝家二老都有点儿尴尬,开不了口。
律师想了会儿,道:“难道新交代了行贿?为了重启调查,拖延开庭日期,以便看一眼孩子,却付出交代行贿,增加刑期的代价?这可能性太小。”
宁宥看向郝家二老,二老都摇头。她说:“要不我们回去再想想,但都已经想了那么多天了,应该不会再有新意。”
律师道:“行,有新情况我们再交流。打电话不方便,还是面谈。”
宁宥起身,随手扶起郝母,看到郝母与郝青林相似的两个旋头顶,忽然心中一动,一时愣在当地。郝母起身后,见宁宥如此,拍拍她的手臂道:“别想太多了,气着自己犯不着。”郝母以为宁宥是想起第三者而不快。
宁宥没答应,直着眼睛,使劲捕捉心里一闪出现的念头,试图看清是什么。郝父拉住郝母,不让郝母多说,免得触霉头。律师虽然收起了桌上文件,可也坐着耐心等待,让宁宥想出来。他和助理见多识广,家属经常是灵光一闪,将潜意识里藏的念头捕捉出来,一下子提供了很有价值的证据。
宁宥想了会儿,回过神来,看看大家,讪笑了一下。“我想出一个可能。不过这个可能会比较丑陋。”她扭头对郝家二老道,“您二位是不是别听了?”
郝父道:“都已经进看守所了,再大的难堪还能比得过犯罪?你说吧,我们需要知情。”
宁宥依然讪笑道:“可能那些钱真是行贿了,他这回交代的是行贿罪,并检举受贿人。律师,你请照行贿处理,八九不离十。至于他忽然这么做的原因,我还是不说了。”
律师不便多问,郝家二老不敢多问,大家匆匆结束这个会议。
宁宥出来后,就与郝家二老道别,拐进旁边一家小超市,买来一本记事本,拿到车上狂撕,撕得满车都是花生米大的纸屑,直撕得手指僵硬,才铁青着一张脸罢手。
等她开到洗车店,车门一打开,伙计都惊呆了。可此时宁宥已经恢复了冷静,抱臂,闲闲地看洗车,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已经习惯将愤怒压进心底,到哪儿都不说。
宁恕与宁宥一样,将家里下午发生的事压在心底,如常地工作应酬,在酒店餐厅应酬结束后,上楼开了个房间休息,跟同事的借口是他喝酒了,又烦叫代驾,还是到酒店开房更方便。
可是一个人进了房间后,千头万绪瞬间包围上来,压得宁恕呼吸艰难。他在房间里待不住,可又不敢出门溜达散步,拉开窗帘,看到酒店对面有间酒吧,想起来,他与程可欣、蔡凌霄她们见面就在这间酒吧,是个不错的地方。程可欣?才几天不见,忽然这名字变得好遥远。每次他落难的时候总是能获得程可欣的倾力帮助,而且程可欣总是做得不着痕迹,令人感觉自在。他忽然很想程可欣。夏夜漫长,即使黑夜里总是暗藏杀机,宁恕还是身不由己地走出门,去对面的酒吧。
宁恕虽然是身不由己地出门,也在应酬时喝了些酒,可走出大堂时,还是小心地站在玻璃大门口,环视了一下四周,确认无危险人物之后,才缓缓开步,走向对面。但宁恕不经意间看见远处他的车子,前风挡玻璃上似乎贴着一张纸。纸挺大的,任何罚单都不会这么大。宁恕心里一凛,回身叫出行李生,问:“你们停车场还贴罚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