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乌拉斯(第2/5页)
谢维克靠回到椅背上,思索良久才开了口。“伊奥政府知道我在这里吗?”
“呃,没有正式知会他们。我们什么也没说,他们也没有问。不过使馆里有好几位伊奥国的职员和秘书。所以,他们当然是知道的。”
“对你们有危险吗——我在这里?”
“哦,没有。我们是驻世政会大使馆,不是驻伊奥国的。你完全有权利到这里来,理事会其他成员国会强迫伊奥国认可这一点。而且我已经说过,这个城堡是地球的领土。”她又笑了笑,光洁的脸庞上起了很多的小褶子,随后又平复如初,“外交官的美妙幻想!这座距离我的星球十一光年的城堡,这间位于托西蒂星系乌拉斯行星伊奥国罗达里德某个城堡中的屋子,是地球的领土。”
“那么,你们可以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好的。这样会让事态简单化。我是希望能先征得你的同意。”
“没有……给我的信息吗,来自阿纳瑞斯的?”
“我不知道。我没有问。之前我没有从你的角度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你担心什么的话,我们可以通过无线电向阿纳瑞斯发送信息。我们当然知道你的同伴所用的波长,不过我们从来没有用过,因为没有人邀请我们这样做。看起来,最好的做法是别太着急。不过,我们很容易就可以为你安排一次通话。”
“你们有发射机?”
“我们可以通过我们的飞船转播——绕着乌拉斯轨道运转的海恩飞船。你知道,海恩和地球是盟友。海恩大使知道你在我们这里,他是我们正式知会的唯一一个人。因此,你可以随便使用飞船上的无线电装置。”
他诚恳向她表示感谢,思想纯朴的他向来不会去揣摩别人帮助背后的居心。
她打量了他一会儿,目光很精明、很直接,同时又意味深长。“我听过你的演讲。”她说。
他看着她,目光迷离恍惚。“演讲?”
“就是你在国会广场那次大游行中的讲话,一周前的这一天。我们一直在收听地下电台,收听社会主义活动家和自由论者的广播。当然喽,他们报道了那次游行。我听到了你的演讲,非常受感动。然后就是一片杂音,一片奇怪的杂音,我们能够听到人群开始喊叫。广播里也没有做任何的解释,只能听到尖叫声,随后这个声音就戛然而止。真是太可怕了,听这样的广播真是太可怕了。而你当时就在现场。你是怎么逃离那里的呢?你是怎么逃离那个城市的呢?老城区现在仍然处于封锁状态,在尼奥有整整三个团的军队,每天都有上百个罢工者和嫌疑犯遭到逮捕。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
他含糊地笑了笑。“坐出租车。”
“这样就能通过所有的检查站?你还穿着那件沾血的外套呢?而且所有人都认得你。”
“我躲在后排座位底下。那辆出租车已经被征募了,是这么说的吧?有人确实为我冒了很大的风险。”他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紧握着的双手。他非常安静地坐着,说话也很小声,不过透过他的眼睛和唇边的皱纹,还是能看出他内心的紧张和不安。他思索片刻,继续用那种漠然的方式说道:“最初运气不错,在我走出藏身地的时候。我很幸运,没有马上被抓住。不过,接着我又去了老城区,那之后就不光是运气了。他们帮我计划该去哪里、怎么去,他们冒了很大的风险。”他用自己的语言说了一个词,接着又将它翻译了过来,“团结……”
“真是奇怪。”地球大使说道,“我对你们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谢维克。因为你们不允许我们去你们的星球,所以我所知道的,只是乌拉斯人所告诉给我们的。当然喽,我知道那个星球很贫瘠、很荒凉,知道那个聚居地是如何建立起来的,知道那是一个无政府共产主义的试验品,也知道它已经存在了一百七十年。我读过一点儿奥多的著作,不是很多。我曾经以为,那个社会不过是一个有趣的实验,它非常遥远,对于乌拉斯现在发生的事情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可是我错了,是吧?它是很重要的。也许阿纳瑞斯是乌拉斯的答案……尼奥的革命家们,他们这么做也是出于同样的传统。他们罢工,不只是为了提高工资、反对征兵。他们不仅仅是社会主义者,还是无政府主义者;他们罢工是为了反对强权。你看,这次游行的规模,公众对游行的深切同情,还有政府的恐慌反应,似乎都让人非常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暴乱?这个国家的政府并不专制暴虐。有钱人确实有钱,不过穷人也并不是那么穷,他们没有受到奴役,也没有忍饥挨饿。为什么面包和演讲不能让他们心满意足呢?他们为什么要那么过于敏感呢?……现在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了。不过有一点仍然无法解释,那就是,伊奥政府明明知道这种革命的传统依然很有活力,也知道工业城市中民众的不满,却还要让你来到他们国家。这就好比往火药厂里扔了根火柴啊!”
“我并没有接近火药厂。他们让我远离平民,生活在学者和有钱人中间。我不会看到穷人,也不会看到任何丑陋的东西。我被包进了一张棉纸里,再包进一个盒子里,外面是纸箱子,再外面还有塑料膜,就像这里所有的东西一样。按他们的设想,我应当在那里过得很开心,做自己的工作,这个工作在阿纳瑞斯我无法做。等这个工作完成之后,我应当把成果交给他们,然后他们就可以拿这个来威胁你们了。”
“威胁我们?你是说,地球,还有海恩,以及其他外太空政府吗?他们拿什么来威胁我们呢?”
“消除空间技术。”
她沉默片刻。“那就是你在做的工作?”她用她那温柔、愉快的声音说道。
“不,我做的不是这个!首先,我不是发明家和工程师,我是一个理论学家。他们想从我这里得到的是一个理论,一个时间物理学的统一场理论。你知道这个吗?”
“谢维克,你们西蒂安的物理学,你们的贵族科学,我一无所知。数学、物理和哲学都不是我的专业,而你们的物理学似乎就是包括这些,还有宇宙哲学,以及其他的一些东西。不过,你说的共时理论我还是知道的,正如我知道相对论一样;就是说,我知道,从相对论可以得出一些伟大的实践成果;所以我想,你的时间物理学应该也能让某些新科技成为现实。”
他点了点头。“他们想要的,”他说,“就是事物在空间的瞬时迁移。跃迁,你看,也就是没有空间移动和时间间隔的太空旅行。按我看,他们将来终究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但不会是借助我的公式。不过,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倒可以借助我的公式制造出即时通信仪。人类无法跨越广大的时空,思想却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