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八十五(第2/3页)
郑国说道:“到时候平民不缺饭食,自然会念及国君的恩惠。”
嬴政倒是不在乎别人念不念他的好,只是乍听郑国所言,确实很有道理。
不说别的,关中缺水缺土,是个问题。
维桢夫人向来把“提高生产力”挂在嘴边,这么多年下来,他也见识过其中好处。
生产力提升了,国力便会大大增加。
修一水渠,改变千万亩田的情况,其中效果,不比改善农具、推广新种植物差。
这也与维桢夫人的理念不谋而合。
就算郑国来秦国是有其他目的,但他言及修渠,这渠修好了,确实不是坏事。
“王上。”李斯却依旧不太赞同:“秦国也不是没有水工。”
郑国闻言挑眉:“可秦国的水工,怎么不提及修渠之事?”
言下之意即是,他们不敢,也没那个本事,更无远见。
看来这位郑国还挺自负。
“秦廷臣工来来去去,就没几个秦人。”郑国坚持道:“秦国可收韩臣,为何不能使用韩国的工人?”
但嬴政也不是这么容易被说动的。
少年侧了侧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锐利无当。
他敏锐地指出问题:“可你还是没说为何来秦。”
郑国一愣:“我分明说是因秦需要——”
嬴政抬手。
十三岁的少年人,看起来年轻,但威严丝毫不减。
仅仅一个动作,就让郑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
嬴政并没有生气,他的面孔中甚至依旧没什么情绪,只是一双眼睛认真地看向郑国:“你只说你能为秦做什么,却没说你想从寡人这里要什么。”
郑国微凛。
倘若说初见时,只觉得这少年秦王意气风发,当他说出这句话时,郑国才知晓面前的年轻人不可小觑。
不是每个人都能清晰认知到天上不会掉馅饼这回事的。
入秦之后,郑国见咸阳街头熙攘,见咸阳人生活富足,就觉得韩王所谓疲秦之策,未必能成。
劳师动众、伤及根骨的前提是,对方本就是名行将就木的老者。
对于韩国来说,也许修渠是件顶天的大事,一个不甚会拖累整个国。
但对于秦国来说根本不是这样。
叫一名年轻力壮的青年将军日夜操练,他会累倒吗?未必会,搞不好会变得更为英武无当。
郑国意识到了这点,可他犹豫许久,还是借着那一锅茭白的借口去拜见夏阳君。
“秦王高瞻远瞩。”再开口时,郑国的语气里带上几分真诚:“这天底下无人不有所图谋。士人读书、游学,是为了以胸中笔墨施展抱负,为一国、甚至是为天下做出一番成就。美名其曰施展抱负,实则也是为了名留青史。”
郑国一声叹息:“士人尚且如此,工农不也一样?农人只要种多多的粮食,就会满足。我为水工,自然也是想于水利之事有所作为,可韩国无情况、无能力,中原各国,也只有秦国有这个底气。况且——”
他停了停,下定决心。
“修渠一事,若是成了,则是恩济数代。”郑国的言语无比坦荡:“我不能明明有办法却只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如此对不起良心,更对不起我毕生所学。”
说到最后,连李斯都被他说服了。
谁来秦国不是为了施展抱负啊?
不是人不行,而是在本国没有那个条件。
听到他这么说,嬴政才多少有些满意。
“你言及修渠,若是方案可行,没有不修的道理。”他说:“但修渠不是小事,寡人虽心动,却不能立即答应你,还需我好生考虑一下。”
郑国闻言大喜。
尽管没有直接答应,可秦王也说明他心动了不是吗!
“是。”郑国赶忙行礼:“谢秦王。”
“你便在驿馆休息,等我考虑好了,会再次召见你。”嬴政说。
送走郑国之后,嬴政转而看向赵维桢。
“怪不得夫人觉得他是间谍,还要引荐他。”少年国君很是理解:“此人言谈确有本事,也很有道理。李卿还觉得此事不妥么?”
李斯连忙摇头。
“就算他为间者,也是有自己的私心在。”李斯敏锐察觉出来:“况且秦国却确实不是没有水工,纵然不如郑国有才能,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修渠一事,用到的水工、官员,又不可能只他一人,到时候派人好生监督,就算他想偷工减料、暗中运作,也没那么容易。”
嬴政淡淡道:“他不会的。”
他当然不会。
赵维桢也是这么想的。
主要是修渠本身就达成了韩王要求的消耗秦国的目的,至于消耗到什么程度,韩王又没给郑国定业绩。
更遑论,刚刚一番言论,证明他是个有职业追求的人。
修渠之事,成则成,就是好事。他认真对待自己的事业,一旦成功,就是名垂青史、功成名就,恩泽一方。
若是故意使绊子,出现什么问题,不止是他五马分尸那么简单,而在于多少平民会为此受难,多少土地会因此遭殃。
千万年的骂名,和百姓的指责,可比死可怕多了。
韩国能给多少好处让郑国承担这样的结果啊?
“此事可待朝堂之后正式讨论。”嬴政一语拍板:“夫人今日就为此事而来么?”
“是。”
赵维桢点头:“有用的人,还是希望王上亲自见见。”
反正郑国是要定了,不管你为何而来,来了就别想走。
就算他真的存着故意使绊子的心里,他真是个大忠臣,非韩王不效力,赵维桢哪怕是冲去新郑把韩王绑架过来,刀架在韩王脖子上也要逼着郑国把渠修完!
嬴政闻言,神情放松些许,流露出淡淡笑意。
“见是要见的,寡人也不会放过他们。”他说:“只是何种事情,也未必需要夫人亲自过来一趟。特别是仲父刚刚回来,夫人还是多多陪陪他。”
赵维桢:“……”
真是长大了,都知道要关心她家事了!
赵维桢也是一勾嘴角:“不知这是国君的命令,还是少年人的劝诫?”
嬴政煞有介事道:“都有。”
赵维桢忍俊不禁。
她倒是不介意嬴政揶揄自己——少年人嘛,就算当上王了,她也希望嬴政能活泼朝气一点。
现在就很好。
身边有同龄朋友,有年长的朋友,嬴政与赵姬的关系也不错,如此下去,他也不会成为一名孤单的国君,甚至是未来孤单的皇帝。
“我会把问候带到的。”赵维桢也不忘记揶揄回去:“也不会忘记问问王上未来的嫔妃生得如何。”
“……”
少年人罕见地沉默了一下,他面上丝毫不变:“该问问的。”
看起来平静无比,可嬴政的耳朵却是不自觉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