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2/3页)

许多人都设想过这个太子妃应该是个什么模样,但也不如今日这一见来得直观。

她的容貌,姿仪无一处不好,只坐在那儿,教众人看着,也实难令人相信,她曾经原是个奴婢。

永宁侯徐天吉在宴上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到底也没憋住,端着酒盏站起身来,朝戚寸心行礼,道一声:“太子妃。”

这一刹,宴上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一时诸多目光都停留在徐天吉身上。

徐天吉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臣敬仰天山明月已久,当初乍听太子妃得入九重楼,臣便一直想问问太子妃,九重楼内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他乍一提及九重楼,便更是挑动许多人的神经。

戚寸心闻言,放下了才要凑到嘴边的茶碗,开口道:“没有什么不一样。”

“既然没什么不一样,太子妃又因何而入?”徐天吉也是没料到她会这么答。

“为求天下最好的先生。”

她笑着说。

天下最好的先生?

徐天吉一愣,周靖丰是天下文人皆想结交的人,为师为友亦是许多人心中所愿,他自然是天下最好的先生。

但往往这世间的许多人,都并非是因为这一点而想入九重楼,他们或为楼中古籍珍奇,或为周靖丰自创的武学。

便连徐天吉也并非是单纯因周靖丰这么个人而想入九重楼,他这许多年来最想的,就是得到周靖丰的武学剑谱。

但入了九重楼的,偏偏是这么一个没有武学根基,也不可能承袭周靖丰武学的小丫头,可不就白瞎了那绝世剑谱了吗?

徐天吉每每想起这事来,心里就十分不得劲。

但此刻,听到太子妃如此坦荡地答一声“为求天下最好的先生”,徐天吉又不免有些羞赧。

她既不贪图周靖丰的武学剑谱,也不贪图楼内世间罕有的奇珍,难怪她觉得九重楼内没什么不一样。

殿门处忽然传来太监的一声唱名,殿内许多人的目光便随之看去,那身着玄黑氅衣的少年衣袂自门槛拂动,众人便连忙站起身来,齐声唤:“太子殿下。”

戚寸心一瞧见他进殿,一双眼睛便亮起来。

她站起身,便见他大步流星地走上阶来,抓住她的手又坐下去。

“都坐下吧。”

谢缈平淡地声音响起。

众人连忙应声,随即坐下。

“你怎么才来啊?”戚寸心凑近他,小声地抱怨。

“有些事耽搁了。”

他也凑到她耳朵边,轻声道。

宴上许多人都瞧见太子轻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剥开橘皮,将其中的橘肉一瓣又一瓣地递给身旁的太子妃。

永宁侯瞧见这一幕,更有点后悔自己方才为什么要起身问太子妃那一番话了,他可没忘了这位太子是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主儿。

但很显然,太子待太子妃绝不一般。

谢缈来了不多时,这宴席便散了。

戚寸心走在回东宫的路上,满身疲惫,“我在那儿坐了那么久,怎么比我爬潜鳞山上宗庙还累……”

谢缈闻言,垂眼去看她的侧脸,隔了会儿,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饿吗?”

“回去要再吃一顿。”

戚寸心点点头,说。

被那么多人看来看去,她在宴上实在没多少胃口。

“柳絮。”谢缈侧过脸,瞥了一眼跟在后头的柳絮。

“奴婢这就回去命人准备。”

柳絮躬身行礼,当即提着灯先往东宫去了。

此间白雪茫茫,坠在松枝上好似糖霜,四下宫灯明亮,戚寸心仰面打量起面前的少年。

他也许最不适应她这样的目光,停在她面前,侧过眼躲开她,声音变得轻了些,“看什么?”

“那会儿在宴上,有好多贵女在偷看你。”

“是吗?”他重新迎上她的目光,兴致缺缺。

戚寸心看了他一会儿,不由感叹:“也是,我们缈缈长成这样,是谁都忍不住会多看几眼的。”

她忽然这样说,令少年一顿,他明明有点不好意思,唇角却微微一扬。

他的眼睛清澈又漂亮,映着灯火的影子,好不容易有了一丝丝的温度。

可当她的手触碰到他的衣袖时,他忽见她的脸色一变。

他垂下眼,正见她一下松开他的衣袖,随后她的一双手掌展露在这雪天灯影里,映出满掌的殷红血色。

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便再度伸手掀起他的衣袖。

宽袖下的一双腕骨白皙,没有任何伤口。

他沾了满袖的血,不是他的。

那是谁的?

她抬头对上他的一双眼睛,却半晌都没有开口,而他静默无言,只是神情冷淡,俯身捧了雪到她手中,等它融化,在用锦帕慢条斯理地将她的手指寸寸擦拭干净。

“走吧。”

他的眼睛弯起浅淡的弧度,笑意不那么清晰,嗓音仍是平静的。

少年不重口腹之欲,回到东宫后,晚膳也用得少,但他仍旧一如往常那般,同戚寸心坐在一处,等她吃完。

夜幕漆黑,戚寸心沐浴洗漱完毕后,擦干了头发回到紫央殿中,少年正在榻上翻看一本书。

那竟还是她那本游记。

“那个你都看多少遍了?你怕是都能熟背了吧?”戚寸心爬上床,摸了摸他身边的小黑猫,又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拿出来一本《漫野诡事》,兴奋地说,“你陪我看这个吧,我一个人不敢看。”

“不要。”

少年看也不看她。

戚寸心撇撇嘴,自己背过身翻书。

而少年漫不经心地翻看两页手中的那本游记,片刻后忽然唤了一声,“娘子。”

戚寸心翻着书,应了声。

“你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说后悔就后悔,说犹豫就犹豫,”他的声音并未见多少情绪波澜,“然后逃跑,对吗?”

戚寸心已经陷到书中的故事里去,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就胡乱“嗯”了两声。

谢缈靠在枕上轻瞥她的背影,静默半晌,他忽然又伸手触摸自己腕上的铃铛。

有什么是比这颗铃铛里的虫子还要更教人安心的东西?是绳索?亦或是什么更能够束缚人的东西?

他半垂着眼睛,漆黑的眼瞳里好似透不进一点儿光。

可身畔的姑娘却根本没听到,她紧绷着神经翻看着那本写满各类鬼怪异事的书卷,或是被引人入胜的故事吓到了,她不自禁往后缩啊缩,缩到了他的怀里。

温热的怀抱让她回过神,她回过头一眼就看到他。

窗外是呼呼的风声,裹挟着枝叶簌簌而动,内殿里却是暖的,被窝里也是暖的,他身上好闻的香味就在鼻间。

她忍不住朝他笑,说,“缈缈,我们这样真好。”

“我觉得我可以一辈子都和你这样,我们永远在一块儿,无论看书睡觉还是吃饭都是令人开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