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2/3页)

“她回去,不单是对我裴家有好处,对太子也是百利无害。”裴寄清将一旁矮几上的茶点拿过来,放到戚寸心面前。

戚寸心拿起淡绿的茶点咬了一口,“我知道,可我不想她那么做,我夫君也不会用她的牺牲来换与二皇子的一时输赢。”

裴寄清闻言,眼底笑痕更深,他点了点头,“你跟着周靖丰,的确更理得清楚这些事了。”

“可这虽是一时的输赢,但它会不会影响到之后的局势这又有谁能说得清?”朦胧天光里,裴寄清满头华发,尚有几分憔悴,“你不劝湘湘是对的,她就不是个听劝的人,这件事我原也不同意她回去,可她一定要和我闹,甚至搬出了南亭的事……她像她爹一样坚韧,但脾气却比他爹要大许多。”

他双指捏了捏鼻梁,想起昨夜硬要在他面前为苏云照一身缟素的孙女儿,想起她泛着泪花的眼睛一横,说,“当初是我一意孤行硬要嫁给苏云照的,如今这苦果我吃得,也咽得,我若不回新络,苏家没了,称心的是谁?祖父,我裴湘没道理白白让人算计了去,这口气即便您咽得下,我也咽不下!”

裴寄清叹了口气:“你也不必担心她,她聪慧,自小也要强,若要论起心计来,苏家那两房的人都是不够看的,只不过她从前不同他们计较罢了,这一趟回去,我还派了涤神乡的人一路随行跟着她,她啊,厉害着呢。”

可戚寸心捧着温热的茶碗,于这热雾里看着对面这个已经须发皆白,尽显老态,却一身衣装齐整,尽显清贵的老者,她心中颇多感慨,却一时难以付诸言语。

“为了您眼中的家国,舅舅踽踽独行走到如今,可有后悔过?”她轻声问。

这问题也许有些意思,裴寄清稍稍挑眉,倒也思虑了片刻,才笑着答:“若说犹豫,怀疑,这些是常有的,但我唯独没有后悔过。”

或是想起如今教授她的那位先生,他面上笑意更甚,“想来周靖丰在你面前没少数落我,说我一根筋,说我愚忠是不是?”

戚寸心忙摇头,“没有,先生没说过。”

“我可不信那老家伙逮着机会能不说我的不是。”裴寄清捋着胡须,面上的笑意又收敛许多,神情变得肃正了些,“我这大半生诸般行止不是为谢氏王朝,而是为汉家天下,皇位上坐的人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收复我汉家失地,将伊赫人赶出中原。”

“我走的每一步都没有退路,我已经到了今天了,我早就不能后悔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裴寄清若有所思一般,看着戚寸心,“周靖丰以为他与我分道扬镳,殊不知,那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罢了,他不能后悔,只有逃避。”

“不论这条道的尽头到底是永夜还是晨光,我总要一直走下去,才能得见。”

“寸心怕是也如你那先生一般觉得我是个痴人。”

裴寄清说罢,抬眼去瞧对面的小姑娘,面上又添了些笑意。

这原也只是他的一句玩笑话,却不想那小姑娘竟十分认真地摇头,随后她捧着茶碗,如同敬酒一般轻轻碰了一下他手中的杯盏。

她端着茶碗的动作非常端正,脊背直挺,又朝他轻轻颔首行礼,“舅舅所愿,亦是我心中所求。”

“宁为汉家臣,不做蛮夷奴。”

此间天光冲淡了满庭缭绕的寒雾,照着她白皙的面颊,明净的眉眼,“舅舅清正高义,能和舅舅成为一家人,就是最好的缘分。”

大半辈子了。

裴寄清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在这样一个小姑娘的面前同她说起自己的不后悔,也从未想过眼前的这个姑娘,在众多消极腐朽的哀歌里,竟也如他一般对于明日的朝阳仍旧满怀期望,如此热切。

可她不知。

裴寄清握着茶碗的手指稍稍收紧了些,神情复杂。

可她不知他也许根本谈不上什么清正高义,凤尾坡一役,那名为十万,实则五万的血债压死了他的儿子南亭,又何尝没有狠狠压在他的心上?

“舅舅既还想看那日的朝阳,就更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戚寸心喝了茶,朝他露出一个笑。

“寸心说得对,我啊,得好好地活着,我得等到那天。”裴寄清眼底的沉重散了许多,眉头也舒展了些,笑意真切。

回宫的路上,戚寸心掀了帘子唤:“二百五十哥。”

车顶的青年倒挂下来,怀里还抱着剑,“什么事啊三百九十六妹?”

“我想求你个事。”

戚寸心有点不太好意思。

“说说看。”莫宴雪一抬下巴。

“你能替我送裴湘一段路吗?也不用送到新络,就等她走水路的时候,你就回来。”涤神乡一直管控着南黎的水路,要是裴湘走了水路,便也能安全抵达新络了。

“师公那儿有把琉璃匕首我还挺喜欢的,我看他还挺疼你的。”

莫宴雪朝她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

“哥你放心,匕首我一定帮你要到!”戚寸心拍拍胸口,信誓旦旦。

莫宴雪答应得很果断,翻身又上了车顶,戚寸心只能听到他清润的嗓音:“等把你送到宫门,我再去追她的马车也来得及。”

太子妃的车驾入宫后,停在皎龙门。

一行人簇拥着戚寸心走入朱红的宫巷内,琉璃瓦被阳光照得发亮,雪已经停了,檐上积雪如簇。

乘步辇的二皇子妃赵栖雁远远便瞧见那一行人,随行在身侧的宫娥行香适时开口提醒:“娘娘,那是太子妃。”

太子妃?

赵栖雁再抬眼,那一行人近了些,她看清了那走在最前面的年轻姑娘那一身紫棠大袖袍上的银线凤纹。

“停。”行香朝抬步辇的几个太监挥手。

待步辇落地,赵栖雁便由行香扶着站起来,她的目光停在那位逐渐走近的太子妃的面容上,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瞧见这位太子妃。

一个烧火丫头,也不知做过几年奴婢,如此低贱出身如今却偏偏要让她下来行礼问安……赵栖雁捏着绣帕,面上不显。

待戚寸心走近,赵栖雁便上前行礼。

谢詹泽当日大婚时戚寸心虽未瞧见二皇子妃赵栖雁的真容,但此刻瞧见她的穿戴,便也猜出了她的身份,于是便朝她轻轻颔首,“皇子妃这是去哪里?”

赵栖雁闻声抬首,盯着她鼻梁上那颗显眼的红痣看了一眼,“太子殿下早朝时的一番话,便令二皇子自早朝后便一直跪在九璋殿外,妾担心二皇子,正要去求父皇。”

戚寸心一怔。

“到底是自家兄弟,还请太子妃能够劝一劝太子殿下,是底下的官员犯了错,太子殿下方才已在牢内处决了那犯官,那人的错,如何就牵连到二皇子头上了?”赵栖雁用绣帕擦了擦眼泪。